僅僅在泰曦冊封皇後的十天之後,祖父索尼的病體便日漸沉重,竟到了藥石無效的地步。這些年來,索尼身體一直不好,不過聖主年幼,諸事待定,縱然病體支離,也隻得勉勵支撐罷了。
這些天來,泰曦衣不解帶的在祖父床前服侍,宮中各色的聖藥也如流水般的賜進府裏,奈何青年時征戰四方的傷痛,近年來嘔心瀝血的輔政一點一滴的透支了這位老人的生命。這個無星無月的夜裏,風雲一生的赫舍裏索尼終究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泰曦握住祖父枯槁的手,心內唯餘刻骨的傷心。她雖自幼與祖父相處不多,血脈相連的舐犢之情卻從未減去半分,這是她如今在這世間最親的人,也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索尼安慰她道:“祖父這一生輔佐三位君王,位極人臣,自問上可對得起祖宗社稷,下對得起黎明百姓。若說有遺憾,也不過是沒能看著你們姐弟成家立業罷了。”
這時小廝在門口回道:“稟皇後娘娘,老爺。宮中來人傳話,萬歲換了便服過來,已到了神武門外。大爺二爺已去了外院迎候。”
索尼點頭,示意小廝退下,繼續道:“依著我交代你與索額圖的話,助萬歲親政想來並非難事。可之後的路,依舊有千難萬險要過,祖父卻是幫不了你們,都要靠你們自己了。”
“祖父放心,”泰曦點頭,“孫女都記下了。”
“泰曦,”索尼看著她道,“你的性子其實並不適合當皇後。若是由的祖父選,又何嚐願意讓你嫁入帝王之家。可先帝榮寵,如今你已在後位,赫舍裏家亦成了後族,答應祖父,記得四個字:過剛易折。你與萬歲,無論做君臣還是做夫妻,你總要曉得,繞指柔才化得了百煉鋼。”
泰曦拚命點著頭:“我都懂,真的都懂……”
索尼歇了會兒,又續道:“你阿瑪無心政事,你幾個兄弟又都還年幼。往後,赫舍裏家恐怕還要靠你和你二叔支撐。要說才幹,索額圖是有些的。可他的性子太過急躁,處事亦不曉得收斂。所幸你的話他還聽的進去,你切記時時警示。如此你們一在內宮,一在前朝,互相扶持,才是久安之道。”
這邊祖孫二人正說著話,那邊玄燁已由噶布喇兄弟領著進了廳中。
內廳中的幾個孩子見了玄燁忙都跪下請安。
三個男孩玄燁在圍獵時都是見過的,分別是噶布喇膝下的長泰和索額圖膝下的綸布及阿爾吉善。
三個女孩兒玄燁倒是第一次見。最年長的那位丹鳳的眼兒,素淨的臉上淚痕由在,眉宇間的從容之色與皇後頗為神似;次之的那位大約十來歲的年紀,尖尖的下巴,顧盼之間多了分俏麗;最小的女孩不過四五歲年紀,想是第一次麵聖的緣故,一張小臉漲的通紅。
玄燁賜了眾人平身。
幾兄弟中綸布居長,他上前稟道:“皇後娘娘已在內室侍疾,吩咐萬歲到了,便請您去內室與祖父說話。”
玄燁點頭,便徑直往內室去了,正看到索尼拉著泰曦說話,麵上一片灰敗之色。思及這些年來君臣相得,他對自己既是臣子,又如長輩,不禁心下哀歎。
泰曦看他進來,也曉得祖父必然與他有話要說,向玄燁行過禮後,便悄然退出了內室。
索尼看著麵前的少年帝王,不由百感交集:“當日先帝以萬歲托臣,臣本發願,盡忠竭智,輔佐萬歲。奈何天命不續,九泉之下,臣怕也無顏再見先帝了。”
玄燁忙道:“老中堂之心可昭日月,君臣相知六載,是玄燁大幸。玄燁定勤政愛民,不辜負大人一番教誨。”
索尼含笑:“得萬歲此言,老臣平身足已。”他頓了頓又道:“老臣還有一言欲進於萬歲,鼇拜之事,萬歲運籌帷幄多年,老臣亦深信天不負萬歲。然則,鼇拜這些年在朝廷中一力經營,親信黨羽盤根錯節。若要除鼇拜,則牽一發而動全身,朝廷之內必是平地驚雷,碧海生波。可如今三番,蒙古,台灣,尚在虎視眈眈,萬歲萬萬不可讓這些人有可趁之機啊。”
玄燁點頭:“大人放心,此事玄燁亦已權衡良久。要讓鼇拜死,不過一把刀,一支箭的事,難就難在不傷朝廷元氣,不動社稷根本。朕定會仔細謀劃,絕不會輕舉妄動,因小失大。”
索尼欣慰:“是老臣多慮了,萬歲天資英縱,實在我大清之福,老臣是真的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