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番外 洪沾(2)(2 / 2)

他還沒說完,便有內監匆匆趕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皇太極臉色一變,吩咐道:“快傳。”

我自然趕忙行禮告退,卻仍與匆忙進殿之人擦身而過。那人雖在宮內,卻仍是一身勁裝,風塵仆仆,他的袖口甚至還染著血跡。他眼風掃過我,我心中一凜,腳下不由加快了步伐。饒是如此,兩人的談話,仍有些飄到了我的耳中,我依稀聽到“終於”“宸妃”等字,驟然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

我這一生,對不詳的預感,總是來的那樣無奈的準確。晚間的時候,乾清宮傳來消息,說皇上吐了血,昏迷不醒。莊妃聽著臉色都白了幾分,隻是緊緊地摟著福臨。

三天之後,莊妃終於接到了傳召,帶著福臨去了乾清宮。回來之後她滿麵淚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三天三夜,滴水不沾。

皇上的病來的快,也來的沉。聽乾清宮的太監說,他飲食難進,夜夜不得安眠。所幸這病並沒有折磨他很久。十天之後,崇德八年八月庚午,皇太極崩於崇政殿。這一年,他52歲。

我並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麵,隻在永福宮中朝著崇政殿的方向叩了頭。宮中人人一身縞素,在一張張悲傷的麵孔之後,刀光劍影的奪嫡之爭悄無聲息的拉開了帷幕。

在這場戰爭之中,莊妃,多爾袞,福臨無疑成了最大的贏家。7歲的福臨登基為帝,莊妃成為聖母皇太後,而多爾袞被封攝政王。叔叔大約因我的緣故,與莊妃綁在了一起,在這場宮廷鬥爭中總算安然度過。

次年,福臨改年號順治,取“順天仁和,長治久安”之意。八旗的鐵騎並沒有因為皇太極的死亡而停止開疆擴土的腳步。順治元年,多爾袞率領清軍入關,攻占燕京。崇禎皇帝在煤山自縊,立朝二百餘年的大明至此分崩而亡。作為明朝的最後一位君主,崇禎皇帝或許錯失了一次一次遏製清軍的機會,或許沒有能夠挽救大明日薄西山的命運,但是在國破家亡的那一刻,他沒有逃避一個帝王所肩負的君道,向漢人士大夫千古推崇的那樣,以身死殉社稷。

皇太後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看著福臨和我臨帖,她好看的眉心皺了皺,透出幾分無奈:“倒也不愧是一國之君。”福臨眨了眨眼睛,看著太後道:“可皇額娘看起來十分憂心。”太後摸了摸福臨的發辮:“本來由你在明朝皇宮受降君獻璽,才是最名正言順的,如今……”

她話未說完,卻用探究的眼光看了看我,我亦未回避,直視她道:“明皇血薦軒轅,太後是怕漢人血性男兒受其感召,再不肯受攝政王招降,以死相抗清軍。”我身份尷尬,隻得稱彼朝為明,此朝為清。

太後聽我此言,眼中募然閃過一抹冰冷的銳利。福臨倒是神色未變,向著太後道:“以德服人,天長日久,滴水亦可穿石。”

太後沉默良久,終究傳下懿旨,令範文程等人厚葬崇禎帝。她看向我倆,露出難得的笑意:“大軍傳捷,咱們不日便要遷都燕京,你們也該要身邊的宮人收拾起來了,若是拉下了什麼,可別鬧著要再回來找。”

順治元年的八月,隨著浩浩蕩蕩的人馬,我們搬入了明朝舊時的皇宮,燕京的人們叫它紫禁城。它是那樣的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在父母膝下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裏,我曾經幻想過它的樣子,亦曾經夢想過去接近它。那時的我,想過憑借父親或者夫君的意氣風發,可以仰望這座奢華而壯麗的宮殿,卻沒有想到,我用了這種方式步入此地。而我的親生父母,我曾經引以為傲的家族,再次踏入故土之時,卻成了心底深處魂牽夢繞,卻又害怕提及的往事。

在這座紫禁城裏,我渡過了在和噶布喇成親前的七年,而福臨,這位大清朝入關後的第一位君王,在這座宮殿裏,走過了他以後所有的快樂與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