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莊妃與福臨是一個夏日的午後。
莊妃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與養在深閨的漢人女子相比,她的五官多了幾分勃勃的英氣。此時,她正牽著她的獨子,九阿哥福臨,靜靜地打量著我。
五歲的福臨是個白淨的小男孩,他看著我,露出可愛的虎牙,打破了宮殿裏的沉默,他笑著問我:“你就是沾兒,皇阿瑪和額娘說了,以後咱們兩就在一起讀書。”
他的笑容打破了我縈在心中的尷尬,我向兩人行了個禮,道:“見過莊妃娘娘,九阿哥。”莊妃微微頷首:“倒是個懂事的孩子。”她又向福臨道:“沾兒大你一歲,你該叫她一聲沾姐姐,日後在一處讀書,要好好與沾姐姐相處才是。”
福臨規規矩矩地向他額娘道了聲是,卻在莊妃轉身的時候給了我一個頑皮的笑容。
莊妃對九阿哥的教養極言,不止要他學習其他阿哥修習的劍術騎射,更為他請了教習滿文,蒙文,漢文的師傅。福臨自己也十分爭氣,小小年紀,麵對枯燥的學習,卻甚少表現出不耐。別的不說,至少在漢文上,他學的絕不比漢人中他這個年紀的世家子弟差。
那時宮內宮外都在盛傳皇上極其寵愛洪大人的養女。其實所謂的盛寵也不過是皇太極午後愛傳我過去,聽我念兩篇漢書。
兩年後的一天,我照例在禦書房為他念書,我記得,那天所念的書是莊子的秋水篇,念到一半,有太監通傳說索尼大人來了。不一會兒,進來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他有一身行伍的肅殺之氣,眼神銳利而果決。他向皇太極行過禮後,皇太極便示意他站在一旁。
我行過一禮,剛想告退,不想皇太極叫住了我,道:“沾兒接著剛才的往下念吧。”我心中微微詫異,卻隻得繼續念道:“井鼃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
皇太極笑著問我:“你曉得這是什麼意思麼?”我緩緩解道:“莊子這裏是說,井裏的青蛙,因為空間所差,不能跟它們談論大海;夏天的蟲子,因為時間所差,不能跟它們談論寒冰;鄉曲之土,因為教養所差,不能跟他們談論大道。”
皇太極點了點頭,向索尼道:“現在可知朕為何駁了你的折子?”索尼顯然也是十分聰明的人,思考片刻,便答:“皇上擔心一旦明發上諭,八旗將士不能理解皇上用心,軍心會有反彈。”
皇太極微微頷首:“你的建議固然很好,隻是因人而異也是十分重要,將士們常在關外蠻荒之地,民智未開,況且……我們如今重中之重不在這裏。”
他看了會兒索尼,卻忽然指著我道:“這是彥演的養女,你瞧著如何?”索尼臉上有稍縱即逝的驚訝之色,卻隨即回道:“臣在宮外亦常聽聞洪小姐才慧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皇太極微笑:“既如此,朕倒想做個大媒。你的長子噶布喇忠厚仁孝,朕看著十分喜愛,想將沾兒許配給他,你這個做父親的瞧著如何?”
我聽見這話,驚的抬起頭來,卻發現索尼正打量著我。索尼倒是幹脆,隻略作思付,便跪下向皇太極謝恩,稱:“臣子愚鈍,蒙陛下不棄。臣出宮之後,便按漢人的規矩,準備四色彩禮,親自去向洪大人提親。”
皇太極點頭:“想來洪卿會給朕和你這個麵子。”
索尼退下之後,我合起書券,看著皇太極。皇太極笑笑:“不願意?”我忙不迭的點頭。皇太極問“為什麼?”我想說我又不認識那個噶布喇,可這個理由顯然站不住腳,不論滿漢,有幾個女孩子在未婚之前就熟悉自己的夫君的。
皇太極顯然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索尼的才能,位極人臣,之日可待。他的長子朕是見過的,性子純良。這門親事你吃不了虧。待你及笄,朕再送你份大禮,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