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合也很疑惑,看向我。
難道是太後薨了?想到這裏,我心裏咯噔一聲,腦子裏盡是皇上憔悴的臉,連忙叫蘭合去開門。
等了一會兒,推門聲響起,我一抬頭,卻愣住。是一身風雪的四爺。
光禿禿的腦門被雪水洗得鋥亮,暗紅色的袍子浸濕了大半,眉毛上占著未化的雪花,鞋頭上也是白花花一片,他像雕像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皺眉將我看著,神情十分嚴肅而可怕。
我呆呆地同他對視了片刻,越來越覺得那橙黃色的眼珠裏有太多我承擔不起的東西,猛地轉過頭,一邊尷尬萬分地像無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一邊語無倫次地說:“外麵雪很大麼,你在外麵站了很久麼,怎麼不早點進屋呢?你看衣服都濕透了,這麼冷的天……”想把炭盆移到他那邊去,讓他烤一烤,卻後知後覺地發現,炭盆裏早已沒了火星子。
“蘭合!”竄到門口喚了一聲,想叫她來重新生火,卻忽然被一隻手抓住,猛地拉扯回來。
他用的力氣實在太大了,差一點,我的胳膊就要脫臼了。我有些生氣,瞪著他大聲說:“你幹什麼?”
外麵風聲大作,想來是個惡劣的雪夜。
屋子裏很安靜,四爺臉色陰沉,模樣有些駭人。我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不禁害怕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連頭也低下,不敢看他,‘“你放開我,先擦擦身上的雪,否則要凍壞了。”
他猝然鬆手,半分猶豫沒有地走到桌子旁,一言不發地坐下來。
我把所有的手巾、帕子都找出來,遞給他,他卻不接。無聲地對峙了一會兒,還是我妥協。雖然不怎麼心甘情願,給他擦臉擦額頭的時候,卻也不敢太過粗魯。觸手所及的皮膚全都冰涼冰涼,他本來就是皮膚很白的人,現在更是白的不像話,簡直可以說毫無血色了。
什麼事讓他在風雪中逗留了那麼久,連件披風也不穿。
我把掌心附在他額頭上捂著,不由擔心地問:“四爺可是從慈寧宮回來,皇太後他老人家可還好?”
他閉上眼歎了口氣,將我的手拿起來,攥在手心裏,慢慢摩挲著。他攥得太緊,食指上那顆貓眼戒指硌得我骨頭疼,貓眼兒映著燈光像一個無底洞,我看得心發慌。
不知為何,我說不出‘四爺,請自重’這樣的話。這樣的接觸太過自然而然,好像之前已經醞釀過太久太久。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卻是答非所問:“你到底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那哽咽的聲音就像一根刺紮進我心裏。
我想假裝不懂,卻不由自主將另一隻手抬起來,抱住了他的頭。然後伏在他身上,悲戚地不能言語。
我的難過不是為皇太後,我知道他的也不是。
然而我寧肯相信他在風雪中站到渾身冰涼,不是為了我。我寧肯相信他是為失去親人而傷心,也不願相信他心中艱澀。
否則,我怎麼承擔得起?
他要江山,要妻妾,要子女,他什麼都要。而我從遇見他的第一天就知道,這個男人很可愛,這個男人卻不能愛。死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