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頁(1 / 2)

我在居生帳中等到黃昏薄暮,他終於回來了。

撩開簾子進來,看見我,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

“你,原來你在這裏。”

我心中一動,看他疲憊的容顏,鞋子上布滿塵土,脫口道:“你出去找我了?”

他臉微紅,卻沒有遲疑躲避,輕輕地嗯了一聲,看著我微笑道:“我聽四爺說,皇上放了你三天假,你又沒有去打獵,打算做什麼?”

“我想繞著整個木蘭圍場轉一圈。我有個朋友叫郎世寧,他是個畫家,很久以前就向往這片美如仙境的皇家獵苑,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來。我想把這裏的千裏鬆林、悠悠灤河、莽莽草原和廣袤天空都記下來,回去講給他聽。”我心裏想說的,其實是,我想和你一起,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暢遊徜徉。

他微笑點頭,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事,忙得問他:“如果我去打獵回來,滿身的殺戮氣息,血腥味,你還願意見我麼?”

他低下頭,我以為他默認為不願意,忙說:“我不去打獵,不殺生,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甚至可以吃素。”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眼裏波瀾翻湧,驚心動魄,過了一會兒,又變得柔亮柔亮,就像水潤過一樣,我心裏的急躁霎時平複下來,心底一片安然靜好。我想起昨夜的夢境,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鼓舞著我,便說:“我可以,當一輩子的素食者。”誰料太過緊張,氣短音顫。

“秋童。”他喚了我一聲,同時伸手托起我的手,握在手心裏,我心跳如鼓,聲音大的幾乎要把胸腔擊穿一樣,離得太近了,我微微仰頭就能看到他下巴上正要冒出的青胡渣,而視線略抬,便發現,曾經高遠淡漠的臉,換上了溫柔纏綿的顏,目光柔柔地纏繞著我,像一張網,密密實實地把我圈住,而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檀香味絲絲縷縷地飄過來,讓我沉醉其中,不願清醒。

從那年初次進京,在廣源寺門口往裏窺探,看到雨簾裏他飄渺淡漠的身影,心裏就烙上了這個人,兩年多癡纏相思,換來如今攜手相望,好像這一輩子也就圓滿了。我從小到大,都是個不滿於現狀的人,所以我一直努力上進,爭取更多,可此時此刻,我真是發自內心地滿足。

“秋童……”這次他的聲音有點顫抖,眼神也深邃了許多,臉頰紅得厲害,我也握住他的手,示意我在極其虔誠地等,極其認真地聽。他突然擁我到懷裏,在我耳邊說:“你為我做了很多,我知道。我不會辜負你,你放心。”

我眼圈一酸,“上次我走,你說的放心,是這個意思?”

他點頭,下巴磕在我的肩膀上。兩個很瘦的人,抱在一起其實並不太舒服,尤其這個動作對於他來說還太過生疏,以至於胳膊腿兒都沒處放,全身都很僵硬,可我不舍得鬆開。

這是我盼了很久很久的擁抱。終於到了這一天,他敞開懷抱,給我一個未來。

我們一起在帳篷裏吃了晚飯,由於不習慣這裏的口味,他吃的不多,但一直坐在我對麵,聽我滔滔不絕地講話。

我簡直想把自己的全部人生都交給他。可前半段,我還在公元二十一世紀,根本沒聽說過他這個人,於是我隻能口述給他,所有有關時代特色的東西都被我抹去,隻有成長中的經曆,悉數保留,哪怕是那段斷斷續續綿延了五年的純潔初戀。

聽到我還喜歡過別人,他就笑不起來了,失魂落魄的樣子,讓我又內疚,又開心。

後來我央著他說說自己,他也毫無保留。

“我在家裏排行第七,上麵有六個哥哥,父親是宮廷建築師,母親原本是父親的通房丫頭,後來生了我,才做了第六房妾。我三歲的時候,病入膏肓,幾近夭折,父親原已經不抱希望,是母親在大街上找了個瘋和尚,來給我看病。瘋和尚不會治病醫人,隻說孩子如果命大,送到寺院裏養著,興許能活下來。

父親於是把我送到了京郊廣源寺。那時候廣源寺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廟,隻有前明的一些老和尚在那裏棲息,境況淒涼。父親為了讓我過得好些,出錢修繕了一番。也許是積了善德,我在寺院裏真的活了下來。在十歲之前,我一直都是俗家弟子,雖然病好,但根未除,所以總是生病。那一年來了個醫術高明、禪道高深的大師,當了廣源寺的方丈,他就是練吾方丈。他見我喜讀佛經,常做早課,與別的和尚不一樣,就叫我剃度出家。他說,如果我成了佛門弟子,他就醫好我的病。當時我已經在寺院裏住了七年,除了念佛誦經,真的什麼都不會,出家與否,對我來說沒有多大區別,所以我做了他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