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我忘了怎麼邁步,站在原地,衝他傻傻地笑。
這十天裏,關於他,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那個晚上,他把我抱在懷裏,一步步往寺院走的時候,承受了多少嘲諷的眼光和夾雜著汙言穢語的指責?我想這兩年來,他到底有沒有準備好還俗回家,接受一個短頭發的、高個子的,沒有裹腳的,渾身都是流言蜚語的女人?我想如果教會真的保不住了,我朋友們都慘死,我就收拾一個包裹,到廣源寺投靠他,告訴他下半輩子,我跟定他了。我想他對我的一點點情分,有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有分量?我想如果我能從佛走手裏把他搶走,那一個青瑤算什麼?
可我千想萬想,都沒想過一切會柳暗花明,而他會在我劫後重生的第一時間,來到我麵前,讓我歡喜中更添驚喜!
因為從前,都是我去找他。在世俗的眼光和思念的欲望中掙紮,經過漫長的心理鬥爭,才能放下所有的思想包袱,去看他,聽他說話。
“我讓居生法師來給你念亡魂超度經!”四爺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我轉頭一看他正坐在我的書桌前,慢條斯理地撇茶葉末子,一串顏色幾乎磨光的青色念珠在手腕上隨著手的動作晃動,發出清脆柔膩的聲音,十分悅耳。
“亡魂超度經?”我嚇了一跳,連請安都忘了,四爺看也不看我,端著茶往嘴邊送,我又看居生,他微微搖頭,淡笑不語。
“你在這裏十天沒消息,外麵的人都以為你不活了,我念著你多少還跟我辦了不少事,也是弘時、弘曆的老師,給你超度一下亡魂還是應該的,不就把居生帶來了!”四爺抬頭瞥了我一眼,神色嚴肅又正經,搞得我想笑都笑不出來,還傻傻跟了句:“真的嗎?”
他含著茶,笑得很辛苦,笑完了,站起來說:“沒成想,你沒心沒肺的還活得挺好,有吃有喝有玩,還有情調寫這些……情詩。”說著撚起桌子上幾張紙來甩了甩,方才還笑著的臉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隱約能看見周圍散發著渺渺寒氣……我臉頰一陣發燒,那哪裏是什麼詩,不過是幾首情歌的歌詞而已,我練筆時胡亂寫的,怎麼這麼倒黴被他個老封建給看見了!
他把那幾張紙扔在桌子上,似乎小聲說了句……難看至極,突然提聲道:“既然這麼著,居生在這也沒用了,跟我回去吧。”
說著就招呼居生往外走。
我急了,想說什麼攔著他們,又不好意思開口,巴巴地望著四爺,可他一轉身就沒再回頭,腳下生風似的往外走,居生也跟著往外走,我追了兩步,他才回過頭來,臉頰紅紅,眼睛裏卻閃著狡黠:“傻瓜,我跟四爺來是為了參加木蘭圍獵,就算要念超度經,也是給那些虎狼豹子超度。你,你明天會跟隨聖駕去哈蘇台嗎?”
我愣了愣,沒見過他這麼鮮活的,充滿期望的表情。
“不去嗎?”他失望地追問,我忙搖頭,連連說:“去,去,去,當然去。”
他笑,就像含羞草又重新張開葉子,微微點頭,灼灼看了我一眼,低聲道:“我走了。”
我皺了皺鼻子,正要說些什麼,突然聽院門口一聲慘叫,忙抬頭看,原來是金良跑進來的時候太急了,和四爺撞到一起了,四爺身板寬闊硬朗,自然沒事,金良身子單薄一下子被撞翻在地上,
磕得直叫喚。
“匆匆忙忙幹什麼?沒規矩地東西!”四爺捂著胸口,想著被撞疼了,氣極,跟過去踹了他一腳,金良不敢躲閃,生生挨了這一腳,倒是沒敢叫出來。立馬爬起來給四爺磕頭,磕得地麵咚咚作響。我看了不忍心,可今兒這事,金良撞見的要是三爺八爺等,說不定就得挨板子,那板子不知打殘了多少人,所以四爺踹他一腳還算是輕的,我也就不敢上去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