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合開始把從前皇上賞賜的那些安神補腦的藥材都拿出來,一頓頓地煮給我吃。
可我還是不敢睡。就這麼沒日沒夜的彈琴,寫信。
可當我提筆,腦中總是不期然響起青瑤在廣源寺罵我的那句話:不要臉。
不能愛,不能愛。
居生既是和尚,現在又成了別人的未婚夫。傳教士既是威脅朝廷主權的人,又是泄露大清機密的間諜。
我愛的人,都不能愛。
就在這一片焦慮中,小寶忽然指著天空歡快地叫我抬頭。一隻碩大的鷹撲麵而來,我條件反射的撲過去把小寶護在身下,那蒼穹上的霸王卻在我肩頭立穩了腳跟,直徑近兩米的大翅膀撲騰幾下,險些把我拎起來。
小寶卻從我懷裏掙脫出來,轉身在案頭上拿了一塊點心,舉手喂給蒼鷹,還笑著摸摸它的腦袋。
蒼鷹乖順地任他摸著,兩爪一鬆,把我扔到了地上。我愣愣看著他:“你養的鷹?”
小寶笑笑搖頭:“我在草原上常見它,不過從來沒有喂過它。十三叔說蒼鷹吃肉,而且隻吃活物的肉,原來它也吃點心。”
我一聽,趕緊撲過去把他抱住了往屋子裏跑,萬一這鷹發起狂來,就小寶這點重量,還不是輕而易舉就被抓起來到空中逛一圈然後摔到地上成為肉餅啊?
剛跑到屋門口,小寶抱著我的脖子,使勁搖了搖我的肩膀,我看他小眼睛瞪得滴溜溜地圓,回頭一看,原來是蒼鷹胃口不好,吃了一小塊點心,都吐出來了,可仔細一看,又不對,嘔吐物力一小塊晃眼的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小寶拉著我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躲在我背後。蒼鷹振翅而去,我走過去看,隻見那是一小片銀箔,撥拉開還沒來得及消化的點心,上麵劃出四個字
:萬安,無念。
我倒吸了一口氣,是誰這麼神通廣大,奇思妙想???
是誰,這麼雪中送炭?
公元1717年
9月25日康熙五十六年農曆七月三十一日陰
七月的最後一天,天氣熱得非常惡毒。所謂七月流火,今年又泡湯了。
金良來宣旨的時候,我正趴在書桌在補眠,睡得天昏地暗,哈喇子流成一條河。
小寶捏著我的鼻子把我弄醒,不忘用袖子把我嘴角的液體抹淨,我睜開朦朧的睡眼,金良的笑臉放大N倍,在我眼前閃閃發光。於是我發現,我還沒有‘失寵’。
一刻鍾之後,金良把我帶到了萬壑鬆風殿。
據說皇上以前常在這裏接見官吏,批閱奏章,不過這次來,他多半時間都在煙波致爽,疲於為政,樂於說教。
殿內陰涼,與外麵的世界是冰火兩重天,進來之後,機體適應不了溫度的驟變,打了個寒戰。當然,我確實有點緊張。
皇上趴在案子上奮筆疾書,李總管在旁笑得純良無害。
片刻之後,旨意擬好,李總管當堂宣讀,大意是釋放所有傳教士,勒令全國天主教徒務必安分守己,另外,八爺辦差得利,複封貝勒。
八爺潛行久矣,至此,總算回到明麵上,與別的阿哥公平競爭。
宣讀完畢,確認無誤,李總管帶著旨意去明發,皇上招招手把我叫過去,摸著我滿頭的碎發笑道:“行,表現不錯,沒給朕丟臉。”
我被誇地莫名其妙,一肚子疑問,皇上又擺擺手,“明天出發去木蘭圍獵,你,騎術練得怎麼樣了?”
就這麼著,在萬壑鬆風殿聽皇上說了一會兒圍獵的事,直到我奉旨回住處準備明天出行的行李,仍舊沒能把話題繞到自己身上,當然也就無從得知這十天裏發生了何事,更不知道皇上為何誇我,以及教會是如何安然渡劫。
“……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玩意兒……”剛回到住處,恰聽得四爺在埋汰人,可我已經一腳踏進書房內,來不及在外麵偷聽。
本想跟他理論一番,進門卻看見一襲素白僧袍在我的桃夭織錦屏風前相映成輝,那袍子的主人回頭朝我一笑,我靈魂出竅。
(朱批:魂兮,歸來。
複評:好,龍虎山張天師的招魂術也被你偷師了。恭喜你成為儒道佛三家之集大成者,真可謂前無古人,震古爍今,敬仰之。
——雍正三年八月十八
朱批:朕是古往今來最特別的皇帝,而你能得朕青睞,為朕所愛,足見你是古往今來最幸運的女子。
複評:嗯,燒了千年高香了。
朱批:既要在蓮花池旁守候花開,又要燒香拜佛,你這一千年夠忙的。
複評:吃醋請私下進行,莫白紙黑字,貽笑大方。
——雍正三年八月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