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童!”十四爺緊跟著出來,見我在牆角幹嘔著,忙走過來撫著我的後背順著,遞過來一張雪白的帕子,我強忍著所有不適,抬起身來,搖搖頭,懇切地看著他:“十四爺,我想出宮一下,你覺得現在使得嗎?”
十四皺眉看著我,抬手擦了擦我額前的汗,把汗濕的頭發掖到耳後,想摸一摸我的臉,見我一直深深盯著他,收了手,警覺地問道:“你是要去東堂?”
我匆匆點頭,“雖然還沒有調查清楚,但我知道,這件事很可能和梁知恩有關係。不知道皇上會如何處理,我得去跟安東尼打個招呼,免得太被動。”
十四爺咬著牙,表情有點不耐煩,似乎在埋怨我多管閑事,他踢走了腳邊一顆石子:“僅此而已?你別說你沒有打算動用你這兩年積攢的人脈關係,極力為天主教遮醜。”
我在密室裏就開始盤算這件事,沒想到被他一眼看破。我無話可說,隻哀求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幫我。
他氣急敗壞地握著我的雙肩,俯身低聲道:“你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他今天叫你來,不是因為大清國除了你沒有別的翻譯官了,他想叫你看看你曾經竭力維護的天主教都在大清做些什麼!你不要為了這些累贅,辜負了皇上的信任!”他頓了一下,湊得更近了,嘴唇貼著我的耳朵,“和我們這麼久的苦心經營。”
天氣很熱,近距離地接觸使他身上火熱的氣息傳染到我身上,他口中呼出的熱氣讓我瞬間有一種頭暈腦脹的感覺,我掐了掐手心,提醒自己清醒,清醒,再清醒。我推開他的手,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慎重地口吻說:“十四爺,我從來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隻問你,幫我,還是不?”
他不甘心地拉起我的手,把右手無名指舉起來,那隻銅戒指,邊緣已經磨得開始發紅,不知不覺,我已經帶著這隻磨人的戒指過了兩年多,手指上曾被磨出無數個泡。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是他的人,而他恨不得立刻擺脫教會,我不應該去挽救教會。
我把手抽出來,歎口氣:“好吧,大不了皇上把我跟教會一起處理了。”
他急得眼睛都紅了,死死攥著我,“算我求你,行不行?別去!”
他對我這樣低聲下氣,還是第一次,我忽然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是啊,今天這事牽扯到多國,既關乎內政,又關乎外交,決不是我一個人能挽救得了的局麵了,就算能,我也不想以犧牲自己為前提去拯救別人。我得好好想想。
十四爺見我不說話了,籲了一口氣,安撫道:“你不就是怕郎世寧他們受牽連嗎,我保證不傷他們性命,你答應我絕不插手此事,乖乖在皇上身邊當差,好嗎?”
我豈止是擔心郎世寧他們受牽連。我擔心的多了,隻是沒有時間一一給他講,有些即便說了,他也未必理解。
李總管扶著皇上從密室裏走出來,十四爺忙放開我,要過去扶皇上,皇上擺了擺手,招手讓我過去,我低著頭走過去,皇上把右手搭在我手上,我這才感到他身子有些沉,驚訝地抬起頭,他臉色蒼白,神色灰暗,一下子就像老了好幾歲一樣,我本來有些怨他,一下子心軟了,擔憂地喚了聲皇上。他沒說話,隻點了點頭,李總管便說:“十四爺,皇上起駕回宮了。”
十四爺跪安,我走過他身邊,走出院落大門的時候,瞥見他佇立在原處,深深看著我。我知道他還在等我答應他,便輕輕點了點頭。他忽然就笑了,笑得輕鬆自在,還有點說不明道不明的意味。
可我知道,我答應了他,卻一定做不到。心裏內疚得很。
我總是這樣,無法對他說不,所以不得不騙他,以至於讓他一次次失望,可他卻又一次次再對我抱著希望。
回到煙波致爽,皇上叫人去傳七爺和策淩,然後就半躺在炕上,閉目養神。我在一邊站著,不斷琢磨,皇上傳喚這倆人的用意。策淩曾在富安寧手下當差,他又是皇室中人,傳喚他來詢問,在情理之中,可叫七爺又是為何呢?七爺隻負責駐京軍隊而已,跟西寧那邊扯不上關係啊!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被人戳了一下,歪過頭去看,李總管正對我打眼色,我忙轉正了腦袋,皇上正半睜著眼睛看我呢。狹長的眼睛第一次閃爍著令人心驚的精光,卻沒有半分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