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扭過頭去,淡淡道:“兩年前獅子園,我徒手獵狼給皇阿瑪看,你當時也在吧?”
我哦了一聲,沒興致恭維他,隻擔心道:“萬一遇到群狼怎麼辦?”
“狼肚子小,你一人一馬,喂十幾匹狼,足夠了。”他冷眼瞧著我,不冷不熱地說。口氣還很認真。
我不太擔心。四爺辦事很牢靠,沒有決勝的把握,他不會做。尤其,不會拿自己犯險。
於是我催了催馬,趕上他。
並排走著,沉默了一會子,我腦海中盡是方才郎世寧那帶淚的表情,忍了許久,還是沒忍住,拐著彎兒地抱怨道:“四爺,您剛才對郎世寧,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兒……”
“什麼?”他轉頭看我,表情很冷。
我遲疑著,下決心要把他這個性格缺陷給拱出來,這樣對別人好,對他自己也好。可我還沒來得及說呢,他忽然挺直了腰板,語氣不善地說:“不是白學的是吧?跟我學的,敢在我麵前逞能了是吧?那就讓我看看,太陽出來之前,你能不能跑到草原吧1
話還沒說完呢,啪的一聲鞭響淩空響起,我身下的馬痛得身子一拱,跳了起來,把我拋到半空,我尖叫一聲,死抓著韁繩,立刻狠狠落到馬鞍上,咯得屁股一痛,猛地身子往後一仰,直覺一陣風急速地從耳朵上劃過,刮得生疼,就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接著連人帶馬,如箭一般躥了出去……
我聽到自己的叫聲被風撕裂成碎片,身後的馬蹄密集地追趕上來,然後,鞭聲響起,馬身子又一拱,再次加速,我的屁股脫離了馬鞍,整個人就像飛起來了一樣,於此同時,黎明前的夜幕被陽光劃開了一道口子,極遠處,一聲狼毫蜿蜒不絕的傳了過來。
新的一天來了。
我四爺也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以前,我真的把他想得太崇高了。
其實,他就是一個EQ極低,自負,刻薄,小氣吧啦,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男人!!!
(朱紅批語:哼,路遙知馬力,日記見人心。早年你內斂沉穩,輕易不肯評價別人,近年來口舌如蜜,把朕哄得天花亂墜。不曾想,原來朕在你心裏就是這麼一個玩意兒!朕左右是比不上你那居生!
複評:人年少輕狂的時候,免不了犯錯,一旦犯了錯,或早或晚都要為之付出代價。依他所言,早年我是‘有眼無珠’,現在我是‘口蜜腹劍’,原來我亦是一無可取之人,正好與他般配。可惜他想不明白,陳年酒醋吃得津津有味,氣得鼓鼓包包話也不肯同我講。
——雍正三年八月十三
朱紅批語:閑來翻看你這本絮絮叨叨的日記,又看到這頁,實在納悶。朕當年不過是氣你不肯與朕同騎,想讓你棄馬,何以讓你產生如此刻薄的牢騷?隻怪朕不是你心裏的人,橫看豎看不順眼罷了。
複評:進房的時候,這頁已經被他撕了一半,又是背著我,打算偷偷銷毀。我很生氣,同他講,我對他的認識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一開始的評價固然刻薄,但至少是客觀的。後來相處那麼多年,缺點也變成了優點,有失偏頗,不足以作為史料了。他冷臉說,後人對帝王的評價雖然褒貶不一,但每個帝王都是神秘的,沒有人像他一樣,被親密的人這麼剖析,這對他有失偏頗。我和他辯了整整兩個小時,累得脫力。但我堅持保留,他勉強答應暫時不撕,條件是最近一個月不許我出宮,寸步不離。
我最近確實忙了些,十多天沒陪他批折子了。
他是不是在借題發揮呢?
——雍正五年十月二日
朱紅批語:朕就事論事,從不借題發揮。不過,……
複評:禁止你翻看我日記!!
——雍正六年二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