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頁(1 / 2)

經過兩年多的學習,郎世寧對中國畫的研究沒有明顯的提高,反倒陷入一個進退不得的瓶頸。皇上讓他從中國文化入手去學習中國畫,對他來說或許不算個實用的建議,因為中國文化實在太過浩淼無垠,郎世寧常跟我說,學得越多,不懂的越多。

這就像畫圓,圓圈內是已經學得的知識,外麵是沒學到的,圓圈畫的越大,知道的越多,可不知道的也隨之增多。他是光顧著增大知識麵了,卻連已經學到的該怎麼應用都不知道。

甚至連原來的畫技都有些荒廢。

他以前不管畫什麼都惟妙惟肖,現在下筆之前總想著形神兼備,結果越畫越不像。

他正在‘意境’的路上蹣跚而行,皇上忽而又想起他寫真的本事來,宣他來畫地瓜,弄得郎世寧氣憤又苦惱。

當然,不管他怎麼氣憤困惱,都沒得選擇,隻能待在農居裏,老老實實地畫地瓜。

我沒事的時候,時常過來看他,給他當練手的模特,聽聽他的苦惱,偶爾也講些連我都不甚明朗的大道理,鼓勵他堅持下去。

這兩年杜德美等人都到直隸各省傳教去了,隻有他全心全意投入藝術的懷抱,藝術卻把他□□得麵目全非——像許多藝術家一樣,他開始蓄胡子!滿臉絡腮胡子把原本清秀的臉龐遮起來,讓他看起來有點猙獰,大熱天,臉上都捂出痱子來了,我曾勸他刮一刮,他卻死活不肯,說等到開竅的那一天再刮,做個紀念。

我當時想起姚明蓄須那件事,有些好笑,就由著他去了。

我到農居的時候,他正盯著大太陽,在院子裏畫畫,隻不過畫的對象不是地瓜,而是小寶。

小寶就是康熙五十四年除夕之夜,我醉酒的時候,在慈寧花園見到的那個小可愛。當時他說我喝了他阿瑪的茶,後來四爺出現,我自然而然地把他當成了四爺的兒子,他的身份卻遠沒有那麼簡單。

那年除夕之後,我再也沒見他出現在紫禁城乃至任何一個皇家禦苑。過年過節的時候,四爺會帶著他的寶貝兒子們——弘時、弘曆和弘晝出席皇家宴會,這三個孩子也經常跟著他們的額娘一起到德妃娘娘那裏請安,我見過多次。

值得一提的當然是未來的乾隆皇帝弘曆,去年他年滿六歲,開始跟著其他皇子皇孫們進入承露軒學習,我教他鋼琴和幾何,所以有較多接觸。這小孩非常聰明,聰明到很難糊弄,還特別愛較真,一開始每次應付完了他,我都滿頭大汗,所以我不大喜歡他。再加上他身體不好,臉上常年帶著病態的紅,眼神卻偏偏很犀利,每次和他對視,我都有種錯覺——在這幅小小的孱弱的身體裏,住著一個強大的成熟的靈魂!

至於弘時,十四爺曾用‘貪婪’這個詞來形容他,我覺得‘滑頭’這個詞更貼切一些。教了他兩年,我發現,他特別善於做表麵文章,尤其是在四爺麵前!表麵上,他恭順謙和踏實努力,實則玩世不恭浮躁虛誇,我常常想,這孩子要沒人好好管一管,長大了必定是京城新一代紈絝子弟的代表!

我這麼苛責兩個孩子,是不是有些刻薄?

隻怪當年慈寧花園裏的小寶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我以為四爺家的基因不錯,生出來的兒子都應該很優秀的。可這兩個孩子都蠻讓我失望(弘晝年紀小,不在暢春園讀書,所以我對他知之甚少)。尤其是弘時,他簡直就新一代愛新覺羅家族的害群之馬,皇上曾親自說,這孩子不討人喜歡,隻不過在前幾年,他是四爺獨子,所以頗受寵溺。

在這兩人的對比下,當年慈寧花園的小可愛日益讓我想念,我想著,好歹四爺還生出一個好兒子來,不枉他英明一世。可我等了又等,始終不見有人帶他進宮來。後來我在理藩院辦差也好,去廣源寺禮佛也罷,和四爺的交往多起來,便忍不住開口相問,他卻難得支支吾吾起來。這就更讓我好奇了!那麼好的兒子,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再後來,我屢次去雍王府,也從未見到小可愛,不禁心中生疑。四爺家的孩子似乎特別容易夭折,嫡福晉的兒子長到了八歲,都沒能保得住,那孩子莫非不在了?

為此我還傷心了很久,直到今年四月末,跟隨聖駕,到熱河行宮來避暑,意外地在這裏見到了他!

我始終記得,當時我醉眼朦朧,他指著身邊的大人,奶聲奶氣,口齒清晰地說,我是他家的寶。笑得那麼燦爛。一下子就印到了我心裏。

令我驚訝地是,這小孩還記得我!!兩年多沒見了,當時他還是個三四歲的小娃娃,如今也不過才六歲,怎麼記性那麼好?!

小可愛幾乎沒怎麼變,還是笑得很無害,牙齒還是參差不全,小臉還是胖嘟嘟,隻是個頭兒竄高了點兒,後腦勺上辮子也粗了。

之後兩個月,隻要我不當差,一定是帶著他到處玩兒,把整個行宮,還有方圓幾裏內的山山水水都玩了個遍。

這孩子未必多聰明,獨有一點是誰都比不上的,那就是說話做事特別會往人心窩裏碰。

除此之外,他的身世和遭遇也特別讓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