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頁(1 / 2)

當他時不時冒出一句冷笑話來的時候,我已經很難把他當成曆史課本上那個身穿龍袍、表情冷峻的帝王看了。

當他抄經的時候,他虔誠認真,講給我聽的不是千百年來留名青史的高僧所作的注解,也不是當代某個禪師的著作,而是他自己的理解(實際上他對大多數‘名僧’的見解和著作都不以為然,非常自負)。我能感覺到,他坐禪讀佛,並非隻做表麵文章,他是真的信,也是真的懂。

不看他日後作為一個皇帝的作為,單單是現在,作為一個王爺,在皇位競爭激烈的時候,他能靜下心來,虔心研究佛學,我就敬他!敬他的認真,敬他的虔誠,敬他的沉穩,敬他的心機!

“那你最初為什麼怕我?”他還沒放過這個話題,隻是不再盯著我了,緩步朝前走去。

今天天氣不錯,頭頂陽光普照,空氣清新清涼,漫步在蘇州園林似的寺院裏,眼睛就像在享受一場豐富的盛宴。遠處有個亭子,黑瓦紅柱金浮畫,地基周圍的灌木叢中還保留著未曾融化的白雪,顏色非一般地醒目。我苦著臉跟著四爺走過去,遠遠地看到亭中有個模糊地背影。

四爺一言不發地等著我的答案,我真想說,我不要散步了,今兒散步散的我快得高血壓了!真是愁死了,我能說我來自三百年後,後人都說你是冰山,說你殘酷無情,弑父殺子,謀兄弟嗎?我能說在京傳教士對你的評價是薄情寡恩手腕強硬嗎?我能說教廷資料對你的描述是不近女色不寵內眷不貪財不戀權幾乎油鹽不進嗎?

就算以上所說我都沒聽說過,您那一身凜然之威,誰見了能不怕?

“你每次見了我,都攥緊拳頭,想要打人似的。第一次,在這廣源寺,見都沒見到,光聽聲音就把你嚇跑了,第二次在慈寧宮,你都醉得糊塗了還不忘討好巴結,第三次在誠親王府,見了麵連笑都不會笑了,整個席間都僵著臉,這幾天呢,磨墨的時候也得攥著另一隻拳頭……”他回過身來,斜斜地望了我一眼,嘴角勾著笑,“還是說,你在西洋學過什麼武術,想要跟四爺我較量較量?”

不正經了又……不虧是十四貝勒的親哥哥!

不過,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坦誠地告訴我,初到廣源寺時在亭子下背偈語的那個人是他!也沒想到他會對我們這幾次見麵都還記著!

“其實我沒有別人說的那麼可怕,任何人,隻要他不做錯事,甚至不做大錯事,我都不會責難他!我是從小就開始信佛的,我心裏是很慈悲的,所以總想在有些人犯更大的錯誤之前,矯枉過正,這矯枉過正的手段嚴苛了些,為的是讓那些人記住這個教訓,以後不再犯了。要不然,總有一天,真正的佛爺下凡也救不了他!”他一邊走,一邊說著,語氣蒼涼而嚴肅,好像在為自己伸冤又好像在下決心,說完了深深歎了口氣,突然又回過頭來,帶著微笑對我說:“所以,你不用怕我。”

他是不是知道我來自三百年後,所以想在後人麵前開脫呢?我撲哧一聲笑出來,這麼坦白的四爺,這麼急於為自己開脫的四爺,是我想象不到的,這認真又急切的樣子,實在像個天真的孩子,讓人忍俊不禁。

他皺了皺眉,背著手直了直腰,將要變臉,我連忙道:“是,四爺雖然麵冷可是心熱,就像後麵佛堂裏供奉的密宗佛一樣。佛見眾生迷誤太深,又被魔所幻化之幻境所迷,步步走向深淵猶不自知,所以表現出青麵獠牙忿怒相,一為警示棒喝世人懸崖勒馬迅速回頭,一為展示降魔之力喝退妖魔,其實啊,青麵獠牙之下,乃是一顆不忍見世人墜入深淵的大慈悲心!”

他雙眼一亮,眉頭大展,疾走一步過來,過來一把抓起我的手,動情地說道:“好好好,你懂!你懂!這世上,我不是孤家寡人!”

我被他舉動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他,心裏想的卻是,幾年之後,你登上皇帝寶座,這個孤家寡人是當定了!他如此激動也難怪,三百年後的理解他的人都不多,更何況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