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趙嬤嬤這次連眼皮也沒抬，頓了頓，見我沒反應，才抬起頭來說：“姑娘醉酒睡在臨溪亭的時候。”
“啊！”我驀然一怔。方才隻顧著傷感，傷感了半天又興奮，興奮到現在竟沒想想昨晚宮宴過後，我幹了些什麼，又是怎麼回來的！我進了內廷，到了慈寧花園，然後遇到一對父子，我還……心猛地往下一沉，惴惴的感覺一下子竄流至四肢百骸，雖然腦子裏仍記得七八分，卻仍懷著僥幸的心思，戰戰問道：“我睡在宮裏頭了？被人發現了麼？皇上知道麼？我怎麼回來的？”
趙嬤嬤麵無表情，然而眼神卻有些陰鬱，嘴唇也不見怎麼動，聲音就從牙齒裏鑽出來，頗有些電視劇中容嬤嬤的狠勁，“現在知道怕了？昨晚奴婢囑咐過姑娘，切切不可亂走，奴婢稟告過十四爺就回來接你，你也答應地好好的，可是怎麼做的？”
我心道，今個兒怎麼了，從來不晚起的人，直到十點也沒叫我起床，從不發牢騷的人，這次也禁不住抱怨起我來了，從不發怒的人，這次也動了火了！
我當然無法跟她解釋當時為什麼走了，隻道：“我當時醉了。”
趙嬤嬤眼神驟然淩厲起來，提起一口氣，正要說什麼，狠狠看了我許久，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最後隻是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姑娘，皇宮大內，是你能醉酒的地方麼？就連咱們十四爺，在那裏，也隻敢喝三分醉而已！”
‘女人何苦拋投露麵，醉成這樣，一句胡話就送了自家性命。’想起昨天那位爺說的話，我心裏有種九死一生的後怕，不太記得昨天到底還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說了哪些不該說的話，會不會有後續的災難來到，心裏七上八下的，隻默默地點了點頭。
趙嬤嬤便又動手記錄起來，低頭不語。
我在椅子上坐下來，毫無意識地擺弄著手裏的筒子，疑問道：“昨天我是怎麼回來的，皇上知道我醉酒麼？”
趙嬤嬤頭也不抬，淡淡道：“奴婢回去找姑娘的時候已經見不到姑娘了，十四爺帶著福晉們在後宮中找了個遍，直到皇子們該出宮了，也沒找到姑娘。幸而在宮門口遇到四爺，四爺說你在臨溪亭睡著了，未免失了體統，他早已派人把你送回家去了。姑娘是大命的，但也不要忘了日後見到四爺，叩個頭，道聲謝。”
我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是康熙並不知我醉酒之事，也或許是他知道了，但是在我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之前，幸而四爺早已派人把我送走了，所以皇上也就沒再追究這些事。我瞟了瞟滿桌子的寶物，欣然舒了口氣，不僅不罰，還賞了。
“姑娘再搓，這萬花筒就要壞了。”冷不丁的，趙嬤嬤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我愣了愣，過了幾秒才反應出來，她說的是我手中的東西，忙的低頭一看，上麵的綾綢都被我搓得卷了起來，不禁笑道：“瞧我！”
笑著笑著又有些奇怪，皇上怎麼會賞賜萬花筒給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正把那萬花筒拿起來，放在眼前看院中那棵不知是什麼品種的樹，被眼前繽紛繚亂的景象吸引，又聽趙嬤嬤在旁邊說道：“這是大阿哥托人從揚州買的萬花筒，十三爺家的弘昌看中了，哭著喊著非得要，大阿哥好不容易用別的東西收買了他，才留下這個，說是一定要給姑娘的。不說這萬花筒多新鮮，京城沒幾個見過的，就衝大阿哥這份心，姑娘也要好生留著。”
“大阿哥？你說這個是弘春給我的？”我放下萬花筒，驚訝無比地看著趙嬤嬤。
她又說道：“小年之前，大阿哥不是在這緲琴院放話了麼，絕不白拿姑娘的東西，姑娘給的那些洋貨，他要一件件用別的東西還回來。奴婢照顧大阿哥十二年，他從會說話起，就沒食言過。”
嘖，真誇張。我自然記得弘春在我院子裏豪言壯語時說的話，不過，那時候我忙著，他又是個半大小子，還是個領著蝦兵蟹將到我這裏搶東西的小霸王，我並沒有把他的話當真，隻當一個小孩拿了別人的東西不好意思而已，沒想到他還真有這份心！守信對於很多大人來說，尚且不易，何況是他這個孩子！不管日後記得不記得，隻今年給我的這個萬花筒，已經讓我對他刮目相看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萬花筒收起來，交給趙嬤嬤說：“你說的對，就衝大阿哥這份心，我也該好好收著。麻煩趙嬤嬤幫我收起來，和我那些寶貝放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