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霧繞，玉石鋪地，精致的內殿裏，寂靜無聲。
侍女已屏退，隻一男一女，閑坐對弈。
“破！”一聲低喝，男子手中棋子斷然落下，十分舒暢的笑起來，卻未發覺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你輸了。”他有些得意，看向女子，“小羽笙，承認吧，還是你爹厲害。”
被喚作“小羽笙”的女子正是西涼公主雲羽笙，此刻她對麵笑得一臉輕飄飄的男子，自然是西涼當今皇帝。
雲羽笙含笑不語，棋子在指尖摩挲，從一開始就有的大破綻，隻需輕輕一點——
——
“藏奇巧而奪大工，最是難得。”
老人歎口氣，起身重重一拜，“老朽老矣，公主睿智。”
雲羽笙連忙去扶，“先生曾與西涼有大恩，天佑愧不敢當。”
兩人重新坐下，老人開口，“老朽早已是把老骨頭了，公主突然想起老朽，是為了前些時候皇子們的事吧？”
“西涼遲早是要變天的。若隻是我的那些哥哥弟弟們，倒不礙事。”雲羽笙直視老人眼睛，“怕隻怕西涼周圍的那些豺狼們都想來分一點羹，願先生不吝拔劍，再為西涼而戰。”
“這樣啊。”老人又歎口氣，並不作答。
雲羽笙岔開話題，兩人一直聊到黃昏。
分別之時，老人突然叫住雲羽笙，“公主，恕老朽冒昧，公主是否也意在天下？”
雲羽笙就笑了。她本就是傾城國色，這一笑，仿佛夏日裏的蓮花刹那盛開，於是風過漣漪，碧荷搖搖，烈日下別有一番驕人之姿。
“先生當知道女昭武。”
老人色變。
西涼國史上唯一的女帝。當年昭武帝與絡越開國皇帝各自在中土擴張，最後難免擴張到了一起，本應是天下之間最有權勢的兩個人的交鋒，如果昭武帝不過分信任葉空曉的話。
大盜竊國，葉空曉。
真實的故事已經湮沒在歲月的風沙裏，隻知道後來狼煙四起，朝中傾軋，原本強勢的西涼國一下子成了他人魚肉。
而那個原本不起眼的西涼國後，在自己夫君死後，麵對著內憂外患的局麵，竟持劍起，以雷霆之勢，清外戚，振朝綱，她麾下的不歸騎踏遍弱水諸國，一時天下震驚，紛紛請求與西涼結盟。
她後來登位稱帝，並廢除了西涼不立女帝的條例，在位期間，民間夜不閉戶，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她對內仁愛對外掠奪，國土擴張更勝昭武帝當年。
晚年時她與臣子閑聊，提到封號，也隻歎了一句“不忘昭武”。
後帝薨，皇子聽從臣子建議，並未再追封諡號，後世也隻稱“女昭武”。隻是雖然廢除了不立女帝的規矩，後來再未出過一位女帝，足見傳統觀念之深，就連女昭武也無法完全撼動。
如今雲羽笙提起這位西涼頗為忌諱的女帝，不知是何用意。
見老人麵色，雲羽笙朗然一笑，“先生不必驚慌，我對那個位子沒有興趣，”她拂袖，“但若有人要把西涼弄亂，我既承天佑虛名，不會棄之不顧！”
——
雲羽笙的棋子終究沒有落下，她拍拍手，“輸了。”
“嗯。”皇帝笑的諱莫如深，敲敲桌子，“你這些年也沒算白跟著你師父。”
雲羽笙不說話，專心吃起了桌上的精致小點心。
若是按往常性子，必定要爭個輸贏，隻是突然想起那日她拜訪先生回到府邸後，先生托人送來一封信。
“藏奇巧而奪大工，最是難得。”讀信後她屏退婢子，一人坐在欄杆上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