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洗兵條支海上波(三)(1 / 2)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三人快步疾走,牆上的火把昏掩欲滅,之前好不容易激起的一絲希望如火光微渺。

荊嘯歌甚至能聽見身旁兩人日益沉重的呼吸。

突然黑暗裏有什麼聲音傳來,隨三人的前進越發清晰,清爽的水氣撲麵,通道裏長長的回音如洪荒時浩然的吟唱。

河流!

疾奔,不出百步,豁然開朗。

地道盡頭是無窮無盡的河水,昏暗中似乎有點點星光落在水上,一篇鋪陳而去的泠泠之色。

是地下暗河,沒有人知道它在祈安城裏存在了多少年,日日夜夜在地下奔湧,白骨枯榮一代又一代,隻有死物永生不滅。

而在與地道連接的岸邊,停著一隻小舟,小舟很小,隻夠容下二三人。

“雖然不知道對方何人,但似乎並不想致我們於死地。”商枕涵輕歎了一口氣。

等到重見光亮時,已是在祈安城外。

暗河竟與城外的清湖相連,碧山掩映下,秋色盎然。三人下船,在郊外的小茶棚裏歇息,折騰了一整天,此時隻想喝點東西潤潤喉。

一夜奔波,卻讓人耍的團團轉,三人都灰頭土臉,悶聲吃著桌上的小菜,全然不顧店小二投來的詫異目光。

這打扮,是哪閣的姑娘要私奔麼?還有一個貴小姐模樣的,小哥好大的福氣喲。

“挽風樓!”商枕涵突然拍了桌子,見兩人十分平靜的看著她,又不經意瞥到店小二怪異的眼神,忙壓低了聲音,“我記得,昨天我們掉下去的地方,離挽風樓是很近的,樹大招風,周圍又都是普通民居,說不定昨天碰到的那些人就是藏在挽風樓裏呢?”

綠兒瞟她一眼,“誰說民居就不能藏人了?挽風樓挨得近就有嫌疑了?人家好好的做生意惹你了?你是想瞎貓碰上死耗子呢?而且,”她十分鄙夷的看著她家主子,“你就那麼確定昨天的事情與案件有關聯?”

商枕涵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有些沮喪的看了看荊嘯歌,後者直接低頭喝茶。她像個小孩子的低下頭,悶悶的聲音裏有說不出的倔強,“我就是知道的。”

眼前似乎又看見白光,黑夜裏慘戚戚,她本是追著螢火而來,卻不經意間看見父親在書房裏踱步,嘴裏重複著一個詞。

挽風樓。

她從沒看見過父親露出那樣的神情,即使當初被家族裏的長老們排擠,父親也總是溫和平靜的,沒有一絲猶豫和怯弱。但那晚的父親太失常,連同著天上慘白的月光,遠處撲閃的螢火連成一片,仿佛厲鬼遊蕩。

她無知無覺走回房間,蒙頭蓋上被子。胸口似捂了一枚火炭,砰砰狂跳不已。第二天醒來,她一切如常,隻是有意無意的,愛去挽風樓喝茶聽戲。

每個人心中都藏有一個大秘密,她無力窺探。

——

回到商府後,大老遠就看見侍女們衝上來:“小姐你又跑哪裏去了?老爺今天傳你不見,還說要罰抄《女則》呢。還有綠兒你,就知道跟著小姐瘋。”

商枕涵連連告饒,苦笑著去了書房。

“最近很忙啊,好幾天都不見人,”商辰慢慢喝著茶,對老老實實站在一旁的商枕涵看也不看一眼。

商枕涵欲哭無淚,父上召喚,準沒好事。她還不知道他,哼,人前假正經。

“我今天去刑部查案,發現一個很好玩的事情,”商辰眉毛揚起,“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連環殺人案,它的公文記錄上有一些小小的書寫,很是紮眼啊。問了下麵的官員說,有公子哥對這個案子感興趣,時常來打聽一下,絡越還有這等關愛民間疾苦的少年啊,真是難得。”

商枕涵覺得自己父親的眉毛簡直要飛走了,而她的冷汗簡直要掉下來了。

“我看那字清雋俊秀,倒也是好手筆,你說要是拿回來,是不是還能承你的讚賞呢?”

商枕涵“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賄賂仵作,私查公文,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幹擾官員執法,部下說今天刑部的人上朝前發現自己的折子空掉了,而我恰好前幾天丟了一本折子,你是準備欺君麼?”商辰怒從心頭起,將茶盞狠狠摔在地上。

“女兒不敢!”商枕涵抬頭揚聲,眼神堅定,“但是人命關天,刑部那群死豬草菅人命,就想把這個案子草草結了,那些死掉的人誰去幫他們伸冤?”

“伸冤?好一個擲地有聲的伸冤!”商辰怒極反笑,“你以為為父不想?你以為陛下眼睛瞎了麼?你為了一些人的生死,就要至商府上下生死不顧?”

“為人臣子,就要處處為陛下分憂。如今祈安城已是風雨欲來,陛下苦心孤詣布下局,你還準備在裏麵橫插一腳麼?”

“至於人命,你認為什麼是人命!一命與萬命,孰重孰輕?”

“父親!”

商辰長歎,“女子無才,便是無憂。或許從我為你請先生一開始,就錯了!”

他轉身,不看商枕涵,語氣是掩飾不住的疲憊,“這件案子,你不許再插手,還有那個你留在府上的人,如果生事,就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