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商枕涵不再爭執,站起來,與商辰對視著,神情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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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記著,光有一份心意什麼都改變不了,隻有力量,才能左右結果。”商枕涵依稀聽見商辰這樣說著。而那時的她隻有憤怒和失望。
我錯了啊,她低低的說。
回答她的隻有冰冷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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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這件案子不了了之,張貼的告示上說凶手已伏法,既然不再死人,民間的恐懼也就漸漸平複下來。
商枕涵仍是坐在挽風樓喝茶聽戲,帝王將相爭奪天下,玉人俠客端的風流。曲畢她起身,施施然下樓。
心緒遊走,忽然被一人扶住。
“姑娘小心。”
抬頭,公子微微含笑,麵如玉雕精致,白衣素雅高潔,不若塵世中人。人不免俗,商枕涵也是個外貌分子,心裏對這個白衣公子也帶了幾分好感。
正想道謝,耳邊低低一道歎息,“姑娘睿智,但是有些事還是求個糊塗好啊,”商枕涵心中一驚,抬頭那公子已不見。
唯有最後一聲溫和的笑,似猶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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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身後的侍從終於忍不住,上前恭敬詢問,“屬下愚昧,不知公子為何要放他們走?”
“本也是無辜的人啊,”白衣公子淡淡微笑,“還是少添些殺孽的好。”
“阿塵總說我不夠狠心,難成大事,現在想來恐怕也是吧。”
兩人立於挽風樓頂,這裏有單獨的一間雅閣,放眼望去祈安城一覽無餘,倒也不負它“挽風”的名聲。
風獵獵而舞,吹的那人白衣翻飛,飄搖似要乘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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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枕涵回到商府,本想著去找荊嘯歌拚酒的,誰知一進門,就看到那人在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要收拾的,不過一把劍,一枚玉佩,幾件衣物罷了。
“你要走了?”商枕涵並不感到吃驚。
“是啊,在你這裏混吃混喝,打攪多時了。”荊嘯歌笑笑,笑著笑著卻突然嚴肅起來,“商枕涵,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哎?
商枕涵這下吃驚了,十分的。
“小姐你莫聽他胡說,早些時候他也這麼和我說來著,”綠兒懶懶的走進來,一巴掌拍在荊嘯歌後背上,某人頓時哀嚎。
“但是,小姐你也想出去的,對吧?”綠兒的話語是少有的認真,她直視著商枕涵的眼睛。
出去?
商枕涵突然覺得一股熱血湧上心頭,她有些眩暈,巨大的茫然與喜悅擁住了她,她不大確信,真的可以麼?
離開商府,離開祈安城,去……外麵的世界!
過去的書本裏,戲裏,旁人的耳語裏,自己一知半解的另一個世界。
好一陣她才平靜下來,看著熱切注視著她的荊嘯歌與綠兒,仿佛放下一切重擔,使勁點了點頭。
“小姐,你還要向老爺夫人少爺小姐他們辭別麼?”商枕涵默默收拾著行李,搖了搖頭,“那我就走不了了。”
她抬頭注視窗外天空,平靜道,“其實我早該想到,終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裏的。”
“綠兒,我確實,想出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繼續收拾行李,突然又像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頭,“綠兒你怎麼不去收拾東西?”
“我早就收好了呀,在你回來之前。”女子笑的一臉天真。
商枕涵沉默無語。
“我就知道。”
——
三人翻牆逃逸。
庭院暗處,商辰看著自己女兒攜著包袱離去,不發一語。
女兒大了,終究是留不住啊。想起先前兩人在書房的爭執,商辰居然有些高興。
他商辰的女兒,畢竟與別人不同。
去吧去吧,祈安城,我就要聽見兵戈之聲了。
出了祈安城,商枕涵回頭,最後一次凝視著這座她長大的城池,跪地叩首。
女兒不孝。
然後她起身,飛快的轉過頭,一切皆於腦後。
“走吧。”
離開一座城的紛囂,不過是奔向另一座城的血雨。
年少的日子永駐不回,失去庇佑的人們在亂世裏飄零。相逢已是鬢白,難得當年意氣。命運作如椽大筆,將苦難和救贖潑墨在廣闊的中土,洪荒時的傳說將傳遍大地。無論是誰,都難逃避。
是的,故事到這裏才正式開始,從極北的鏡陵到南昭的迦若,從遠東的蓬萊到漠西的月華,朝暮疾行,錚然一曲。
有人曾問過,為什麼要死死抓住那支筆,無論無何也要留下刻印。
而此時的我已默然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