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玉衡篇 (1)(3 / 3)

地虎引三龍參觀了一圈,說現在他已經開展了新的業務,就是上門服務。誰想按摩,電話打進來,他就派人送去一個殘疾人,到了點打電話,他再派車去接回來。城裏的老頭老太太沒有鄉下的瓷實,他們有退休金,一旦有個小痛小癢的,很當一回事,馬上就找人按摩。由於老胳膊老腿,多年的風燭雨淋,一般手力不夠的人難以掐透穴位,碰上自己手下這些盲人,個頂個,手跟老虎鉗子一般堅硬有勁。幾乎全城的人,都曉得他這個地方的按摩水平高。三龍問工資,地虎說,工資是提成的,按勞取酬。有人一天能掙上一百多塊。聽得三龍直吸氣。

一出縣城,兩人點上煙,地虎問,三龍哥,師傅出了啥事?三龍說,他倒沒出啥事,是小梅,知道吧,文小梅出了事。他把小梅這些天的情況慢慢說了一遍。

地虎問,師傅怎麼想起來這時候傳絕招?

三龍說,他近來老是手抖,加上現在心情不好,是不是傳了絕招,以後就洗手不幹了?

車在坑窪不平的路上顛得厲害,兩人沒了說話的興致。地虎兩眼盯著窗外的綠色原野發呆,黃泛區大平原隨著車子移動著,綠的綠,黃的黃,一群群鳥雀飛動著。比起縣城,空曠又亮敞。三龍則不停地吸煙,根本不看窗外。前邊的司機一邊罵著不平的路,一邊放開音樂,是周傑倫的《雙節棍》,聽不出是嗦嘮還是哼唱,一個字眼都聽不清。三龍正想問司機,地虎發了話,換掉這破玩藝兒。司機馬上換成了豫劇,是馬金鳳的《花打朝》。"七奶奶"一唱,司機就說,老板,你年紀輕輕的,連老婆都沒娶,咋喜歡這個,這是老頭老太太才喜的東西。周傑倫才是年輕人喜歡的。

地虎說,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我自小,聽草台班子時就喜這種,高亢、明亮、有激情。到塢坡鎮,見了我師傅,他會唱唐喜成的,你一聽,就知曉孰好孰壞了。司機跟他同齡人,說老板別說了,我一聽戲就想睡覺。三龍說,這土路不好走,又窄,你可別打瞌睡,安全第一啊。司機點了煙,點著頭。車身顛個不停,三龍的屁股都痛了,說地虎,幹脆我還騎車回吧。地虎拍了一下車廂裏斜立的自行車說,你湊合一會吧,喝油的還是比你喝水的快。地虎說,咋能怪車,應該怪路才對。遠遠的,塢坡鎮的村影已經在模糊中呈現出來。黛色的村影塗在天邊,真的像一匹馬的形狀。坐在顛動不止的車廂裏,看到的是一匹昂首嘶鳴的馬,很有雄性,作奔馳狀。

地虎說,村子真像一匹馬。

三龍說,到了你就知道,已不太像了。春上馬頭處爆了一顆炸彈,把馬嘴上的房子差點炸塌,現在還留著大坑呢。文爺都說了,今年馬年,炸了馬嘴,村裏會出大事哩。

地虎不語,陷入沉思。一晃,他離開塢坡鎮三年了,中間雖時常讓人給師傅捎些東西賣,一次都沒回來過。車顛掉了他嘴上的煙。

地虎問,去年不是"村村通"工程嘛,別的鄉基本上村村通了公路,至少也通了磚軋路,塢坡鎮這截路咋弄的?

三龍說,咋弄的,鄉裏修到這兒沒錢了,連捅砂子都沒鋪,收上去的錢也沒了影兒。村裏人不願意,找王玉娥一幫人,她有辦法,把兒子叫出來,把街上的門店掃了一遍,算是把大街修好了。反正,塢坡鎮天高皇帝遠,有冤也無處伸。

地虎歎道,縣裏鄉裏不是經常有人,開車去點暈嗎,還吃什麼地鍋柴雞,就沒一個人嫌這路賴?

三龍苦笑,隻有我嫌路賴,車顛,可平頭百姓嫌,沒用。

這時車忽然不顛了,三龍說,你瞅瞅,塢坡鎮的街道,還中吧?人家王玉娥夠水平吧?

麵包車停在理發店門口。三龍先下來,揚著一隻胳膊去撩竹簾。接著地虎下來,瘸著一條腿到車後,打開了後備廂。司機連忙過來提東西,有罐裝青島啤酒,有飲料,還有方便麵,當然,也少不了洗發膏。

伍寶出來,敬了司機一支煙,叫了聲地虎,地虎叫了聲師傅,大家沒了多餘話,忙將東西搬進屋子。

地虎跟司機低聲說了什麼,司機連汗都沒擦,馬上回了車上,開窗與大夥擺擺手,車子像頭肥豬,一掉頭,由槐樹那兒繞過來,朝村外奔去。

自然有人過來,地虎連忙散煙,讓大家屋裏坐。有人問,你誰呀?

伍寶說,這是地虎呀,長胖了,我都差點認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