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玉衡篇 (1)(2 / 3)

毛柱女人摘了自家的頭茬桃,去勸小梅。伍寶看見她提著桃在街上走,有意讓全村人都知道似的。桃又大又白,聳著紅嘴嘴,噴著甜香,街邊的人聞了見了,都別過臉去。

前麵說過,金大堤隻打贏過一次官司,那官司便是因桃子而起的。

毛柱院裏幾棵桃子掛果累累,讓不少孩子垂涎三尺長。那時他家的牆頭還是土的,不高,大孩子可以翻過去。毛柱女人雖然盯著,但總有下地上廁所的時候,所以桃子被偷在所能免。後來,窪地的活一緊,她幹脆噴了劇毒農藥,不管了,提了鋤下了窪地。孩子們因吃桃中毒一大片,在鄉醫院裏又吐又叫。

金大堤的女孩子也在其中,她上學時,男孩給她的桃,吃了中了毒。金大堤領了部分家長找毛柱理論,毛柱說話半語,舌頭因幼年高燒吐字不清,他擺擺手,說不知道,讓找他女人。女人一拍胸脯說,我噴了藥,藥賊的,你們還有理了咋的?金大堤說,你把藥瓶拿來我瞧瞧。女人說,別說藥瓶,就是噴藥器都讓你看,賊到天邊都沒理。金大堤說,有理沒理你說了也不算,咱到鄉裏去。女人說,到縣裏省裏都奉陪,不去了,是龜孫子。

鄉裏讓村裏調解。王玉娥偏向毛柱家,因為毛柱女人會巴結,逢年過節總提東西看她。王玉娥說,偷了人家桃,中了毒,還想讓人家出醫療費,哪有這樣的事?這不是搶了人家閨女還向人家索嫁妝嗎?

這官司最後竟然贏了,縣法院判的。毛柱家負擔了全部醫藥費的差不多一半。縣小報上發了文章,還把王玉娥損了一通,說她是法盲。村裏人買回不少張來,傳著看。當天,黑皮喝了酒,在街上攔住了金大堤打了幾下。金大堤又告了一圈,不了了之,劉春庚從中調解,賠了一百元了事。

毛柱女人從此學了能,在桃樹上掛了木牌,上寫著"樹上已噴了劇毒藥,偷者再吃,後果自負。"字是劉春庚寫的,牌是毛柱做的。毛柱女人掛牌時,還買了小掛鞭炮,放了放,算是警告了村民。到了桃子下來,她用籮鬥提到四板橋上賣時,村民連看都不看,她隻賣給外村人。這女人精明,為了挽回名譽,提了桃四下送,誰家有老人,送給誰家,老人說個好,頂其他人說上一百個呀。伍寶能吃上她的桃,就是她送給老娘的。

她提桃過街,自自然然,雖然能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有人還支楞著鼻翼吸聳幾下子。桃子的香甜畢竟誘人。但也許幾年前的那次中毒事件讓人難忘,沒人上前與她招呼。

隻有伍寶問她,賣桃嗎?她扯了長腔,有意叫人聽見似的,說不賣,專為小梅摘的。

伍寶聽不得與小梅有關的事,不再接話,扭頭走向大槐樹。

她在文家院子外麵停下。她看到溝那邊的劉春庚。他正握著釣魚杆在水邊釣魚。她靠近水溝,嗬嗽一聲,劉春庚抬了頭。她從籮鬥裏挑出一個桃子,朝他晃了晃,扔了過去,剛好扔在了他麵前的水裏。劉春庚喊一聲,還是你知道疼我。用魚杆扒水上的桃子。

這裏沒有其他人,兩人隔水相望著。劉春庚啃了一口,朝他點點頭,說我安排你的那個事,你說了沒有?毛柱女人說,沒叫你唱戲,恁大嗓門幹啥?我正在說這事,已經跟紅園說過了。你甭著急,心急喝不了熱稀飯。

幾隻鴨子遊了過來,劉春庚忙拾了土塊,投向鴨子。毛柱女人猶豫一下,轉身走向文家大門。

剛才劉春庚跟毛柱女人打的什麼啞謎?

三龍昨晚都知道了。紅園平時不愛搭理他,可這幾天卻愛說起來。三龍也不斷追問小梅的情況。三龍每次到文家,總想進去安慰小梅,可他總是邁不進小梅的門檻,隻在院子裏來回走,揚著自己的獨臂,讓地上的影子來回變動形狀。他張著雙耳,甚想小梅的聲音,可他聽到的,不是紅園的,便是毛柱女人的,有時是啞巴的哇哇聲。

三龍在縣城裏找到地虎時,除了告訴他伍寶的話,很想把這事告訴他。但他沒有說出來,反複說的,仍是伍寶教點暈的事。

地虎有兩間店麵,一間是美發的,一間是按摩的。三龍到裏間一看一排十幾個單人床,五六個殘疾人正為顧客按腰捶背,啪啪的聲響傳出老遠。這兩間門麵是縣殘聯的,地虎承包過來,掛的牌子是縣殘聯美發按摩中心。理發的人還沒有按摩的多,那些老頭老太太,腰酸腿痛的,全來這兒。五六個瞎子,手有勁得很。麵門外麵的簷下,有櫥櫃,上麵擺著各式各樣的洗發膏,有瓶裝的,也有袋裝的。由於地處熱鬧地段,這項生意也好。地虎的妹妹坐在那裏支應著,總有人來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