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跋(1 / 2)

好像是,人活到五十歲,像道坎兒一樣,不想思量也要思量的。我尊敬的賈平凹先生,在他五十歲時,因為心有所想,他寫了篇《大話五十》的文章,我認真地讀了,感覺他是真該“大話”的,而且絕對有“大話”的理由。

不可避免的,我五十歲時,也是想寫一段文字,為自己的五十歲作個紀念。但我那時,心裏很亂,幾次提筆,又幾次放了下來。我不知道自己該寫什麼,又怎樣來寫。我能像平凹先生那樣“大話”嗎?顯然不行,就是在今天,我的年齡又翻過了五歲,都已累計五十五歲了,我想我仍然不能“大話”。我必須要有這個自知之明,那麼我就“小話”一下吧。

我得承認,後世尊為聖哲的孔子,為人生五十歲所設定的命題,絕對是個天才的題目。他說了,“五十而知天命”。那麼,何為“知天命”?孔子又天才地沒作解釋。因此,我在浩若煙海的文牘中,發現了多種多樣的體會和領悟。我不能說哪一種體會就好,也不能說哪一種領悟就不好,我感覺每一種說法,都有它的道理,而且也都說得過去。但我還有我的理解的。

那麼,我的理解是什麼呢?

我找來一幅孔子的畫像,手舉在我的眼前,和他眼對眼地交流著。我知道畫像上的孔子是不能言的,而我麵對著他的畫像,卻也不能言。我擔心著我的言語,說出來不合他老人家的意,他會否吐我一臉唾沫?於是,我就隻能默默地舉著他,和我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做著一種持久的對視。我奇怪,對視的時間一久,兩千多年前的孔子,在一頁薄薄紙麵上,活躍起來了。我不敢保證,生前的孔子就長了那麼兩顆好看的兔兒牙?但在紙麵上活躍起來的孔子,卻真真切切地生著兩顆讓人著迷的兔兒牙。

孔子的兔兒牙輕輕地啟動著,他對我說,讓我不要有顧慮,想怎麼說就怎麼說,說真心話。

受了孔子的鼓勵,我不再擔心了。而且我能保證,我說的是真心話。想想活到這把年紀,還不敞開胸懷說真心話,大概就沒有多少機會了。而這,也正是我對“知天命”說的一種解讀。

如此說來,人也是真夠悲哀的,負累終年,卻實在很難真實地活人。

但我卻還想說,這又能怪誰呢?可能誰都不能怪的,社會生活原本就是一堆染了色彩的泡沫,五顏六色,很漂亮,也很虛假。

所以,便是五十歲的年紀,要說真心話,也是要冒很大風險的。

好在我現在五十有五,冒點風險應該是不怕的了。

我冒風險說的話,是我對“知天命”這個天才命題的又一種解讀。我以為,人活到五十,所以要知天命,是因為我們的肉體,已經經曆了春天和夏天,甚至已經經曆了初秋,而步入金黃的深秋了。時間對於每一個肉體,其實沒有多少可以忽視的了!如果你有了自己的收成,卻還存在遺憾,你就要抓緊時間,把你的遺憾補充起來;如果你有了自己的成功,卻心中還有理想,你也應該抓住時間的尾巴,讓你的理想更加圓滿起來。

這是一點錯都沒有的,因為人過五十,可以有效運用的時間確實很有限了。

我正是在五十歲的這一年,在《西安日報》《西安晚報》的工作崗位上,突然天機頓開般想到這麼許多,並且認真地回想自己,到這時候還有什麼遺憾或者理想?我又自然地想到了文學。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猶豫呢?沒有了,我自覺地、奮勇地向我神聖的文學大夢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