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曲江”的元稹來了,他在曲江池畔緬懷他鄉的朋友,不禁人似夢遊,題寫了“夢君同繞曲江頭,也向慈思院阮遊”的詩句……“信馬悠行”,比喻是和元稹有著一次乘騎同遊曲江的經曆,他那時的心情是愉悅的,這從他來日贈給白居易的詩句中可以充分領悟,“惟我與夫子,信馬悠悠行。去到曲江頭,反照草樹明。”啊喲,這太叫人羨慕了……我的眼睛幾乎快要滴血了,卻又見到了“江頭醉歸”的杜甫,他在這裏作了首《曲江對雨》的七絕,發出他“何時詔此金錢會,暫醉佳人錦瑟旁”的無奈歎喟。人家曲江歡心濃,惟他曲江意趣悲,然而這又豈能嗔怪我們的詩聖呢?動地而來的漁陽鼙鼓,敲碎了錦繡盛唐的安樂夢,詩聖離亂無依,跟隨收複長安的唐軍,回到他魂牽夢繞的天子故裏,可他空有滿腔熱血,卻無法報效國家和人民,他就隻有在景廢物變的曲江池畔,愁對陰雨,作踐自己了。
天下盛景的曲江,叫詩聖杜甫的這一次江頭對雨,竟然宿命地成了一個分水嶺,從此日薄一日,直到後來,載歌踏青的腳步不見了,顛飲修褉的詩酒滅跡了,插柳鬥花的喧嘩無聞了……曲江池的流水漸漸地也枯竭了。
從此一千多年,因為曲江水絕,連帶著繁華的帝王之都,也像貧血的巨人一般,一直萎縮著,到新中國建立的時候,僅隻剩四方城裏十分之一不到的地方,聽得見駝鈴的空響,聞得到野狼的悲嚎……荒僻,孤寂,恍如天高皇帝遠的邊城。突然地,曲江池又泱泱水滿,碧波蕩漾,眾鳥翔集,雲蒸霞蔚,蔚為壯觀,出現了曆史上曾經恢宏的曲水勝景圖像。
翌日,受邀遊曆的商子雍、商子秦兩兄弟,以及我的好友穆濤、杜愛民、第廣龍等人,在爽朗的微風裏,環水而行,一會兒車走,一會兒登舟,一會兒步行,一會兒踏浪……次第映入眼簾的有鴻臚寺和曲江池,蘆蕩棧橋和祈雨亭,閱江樓和雲韶居,藉香榭和禦道長廊……這美輪美奐的景物,全然為典籍記載著的複舊大觀,可在我們走進去後,所聞所見,就又浸淫著許多現代化的物象,譬如一個曲江東畔的雲韶居,借著陡峭的地形依勢而建,蜿蜒曲折著一條通道,可使駕車至此的訪客,把車開到頂層停放……然後乘著電梯,到達二層的健身會館,以及一層的美容美發廳……嗨呀,便不知自己身在其中,心又有何求?
曆史已有觀照,引人矚目的曲江池就處在隋唐長安城的龍脈六爻之地,獨占了水口“生門”,支撐、潤澤了當時世界上最偉大的都城……我倚樓憑欄,心想我心還是有求的,我唯求曲江長流水……因為水是曲江的命脈,水興則曲江興;曲江是西安的靈魂,曲江興而西安興。
2008年7月20日西安後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