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名的理由(2 / 3)

特別是那個“甜棗”觀點,我想是不會有人反對的,易中天因此是有“甜棗”吃了,不是一顆,而是滾滾而來的無數顆。據他自己說,原來出了本書,印了幾千冊都不好賣,現在出一本書,一半個月就能銷售幾萬冊。要知道,今日的文化出版市場並不景氣,全國數一數二的文學期刊,賣不到兩三萬冊,一流作家的力作,能印到三四萬冊已屬萬幸了。易中天的書好賣,出版社一窩蜂地找他,給他大送“甜棗”,讓他不吃都不成。

有人看得眼饞,擔心易中天吃多了不好消化,站在一邊,雞蛋裏挑骨頭了。

一說易中天的身份不確定……

二說易中天的文風不厚道……

也許還三說四說、五說六說,我不想再羅列,隻說這兩說,便大有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意味。

啥是身份,受眾認同就是身份。

啥是文風,受眾喜愛就是文風。

總而言之,到目前為止,易中天做的節目和出版的作品都是積極健康的,即便有些言語文字可能有失油滑,有些說法也可能有失嚴謹,卻也屬於“正說”的範疇,既然連“戲說”亦屬正常,他的“正說”就更不成問題了吧。

誰紅砍誰,是現在社會的一個毛病,總有那麼一些人,正事做不來,還眼饞別人做。

我所尊敬的餘秋雨先生,早於易中天在電視上已落了個臉兒熟,也早就惹得一些人的憤怒,說他:學者怎麼能夠明星化?一路說著,就又說了一些過頭話,讓那麼能忍的餘秋雨也忍不住了,好意兒出來解釋,“電視已經普及到了家家戶戶,那麼多的電視台,每天晚上都有幾億人守在電視機前,這是一個每天正在實現著的壯闊文化。”嚼咀品味餘先生的解釋,我以為說得太對了,既然電視是我們文化生活必不可少的一個方麵,從事文化工作的人就沒有理由回避,積極的態度是,參與進去,用自己的才能和智慧豐富發展電視文化。

自然,必須是受眾認同並喜愛的了。

柳州這個地方,有些話是不大好聽的,譬如“死在柳州”,讓人心裏就直打鼓。哪裏的黃土不埋人,何以非要死在柳州呢?原來是他們那兒的棺材很出名,不僅木質上乘,製作也極精良。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提倡火葬,古已紅火的棺材業就有些日落西山。但這有什麼要緊呢,腦瓜靈光的人揪住“出名”尾巴,把棺材做成袖珍形的紀念品,銷路竟比過去還要好。我有一位朋友,遊了柳州回來,給他自己買了一口棺材不說,還捎帶著給我買了一口,長不足七寸,寬不足兩寸,漆色鋥亮,圖案華美,精致有趣,透出隻有棺材才有的那麼一股神秘來。

我問朋友:啥東西不好買,買口棺材?

朋友笑說:你先說你喜歡不喜歡?

我老實回答:喜歡哩麼。

朋友便說:那麼出名的東西,敢說你不喜歡。

問題又卡在“出名”兩個字上。應該說這是大有道理的,誰不是急煎煎追著名頭而去,人家的棺材做得好,做得出名,人家得利,那是人家的福氣了。

福氣是個嬌貴的東西,與出名一樣,如果不懂得珍惜,不小心嗬護,出名就成了出錯,出錯就會使福氣蕩然無存。

物亦然。人亦然。

許多出名的物兒,後來不出名了。許多出名的人兒,後來不出名了。其實犯的恰是出名的錯,以為自己出了名自己就是天了。誰都得捧著咱、讓著咱、怕著咱。這麼想非出問題不可,譬如央視名嘴水均益,前些年的一個夜上,去酒吧消費,也不知喝多了還是咋的,與服務小姐發生了爭吵,把一杯酒潑在小姐的臉上。這件事沸沸揚揚地喧鬧了好長時間,說什麼話的都有,但萬變不離其宗,都把指責的焦點集中在水均益的名氣上了。“小姐也是沒眼色,人家多出名,央視的名嘴呢,你惹人家不開心”;“出名又咋了,央視名嘴又咋了,小姐也是人啊!”這麼吵吵的時候,我在想,輪到咱去酒吧消費,絕不敢酒潑小姐的,倒是人家小姐潑咱一臉咱也沒治,因為酒吧裏的保安也不是白拿錢的。所以,咱到那兒去消費,都是逆來順受的,別說不會亂潑酒水,就是能潑也沒那個錢潑呀。

看來,就是潑酒水這樣的事,隻有出名了才可為的呢。

但也僅止於給可憐的酒吧小姐潑,放到別人身上,可能會是另一個樣子。就說建國初期就很出名的柳亞子先生,他的詩寫得好,能與毛澤東相應酬,想想看,他該是怎樣的牛逼呀。但他給人的印象是卑謙的、謹順的,就是有點兒不滿,也隻是謅幾句小詩發發牢騷而已。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把他的曆史真相揭開來,卻是一個何等率直敢罵的主兒。

柳亞子在報紙上罵國民黨政府、罵蔣介石,用的都是真名實姓。最早從南京罵起,國民黨政府的蔣介石跑到了武漢,他跟到武漢罵;國民黨政府和蔣介石又跑到了重慶,他又跑到重慶罵……罵得真是夠膽大夠不要命的,讓人感覺他一身的文人傲骨,為了公理和正義,就應該有這股子勁頭。國民黨、蔣介石被打跑了,跑到台灣去了,全國人民解放,柳亞子高興啊,他滿腔熱情地到了新中國的首都北京,參與籌建全國政治協商會議,想不到他的牢騷又來了,不為別的,就因為住的房子不大令他不滿意。一次,警衛人員沒有認出他來,擋著不讓他進飯店,他氣得掂了手裏拐仗劈頭去打警衛人員,嘴裏還不幹不淨地大罵著,嚇得警衛人員不輕,趕快報告了上級。周恩來總理就去找他談話,批評他這樣做不好,他的好罵人,甚而打人的壞脾氣就再沒了。特別是在毛澤東主席麵前,那就更是一頭溫馴的小綿羊。

《時代春秋》披露了柳亞子生活裏的這些事,我讀了後心裏一陣悲哀,感到一個剛烈有德的偶像,在自己的眼前雪崩一樣碎裂著。

出名的人不是不能發脾氣,遇到不平事,大罵出來人們是會為其喝彩的。而一旦對服務小姐和警衛人員發脾氣,說輕了是耍大牌,說重了就是以名欺人,無論有理沒理就都是出名人的不是了。這與柳州的棺材不一樣,那是一個人工製作的物件,出名了,你喜愛它,認為它可以使你升(棺)官發財(材),你就把它小心收藏起來;而你如果認為隻是個收斂人屍體的東西,晦氣、不吉利,也就可以不拈它不理它。人就不能了,出了名就不隻是你了,你成了公眾人物。一舉一動都帶著很強的社會反應,弄不好,損害的便不隻是自己的名譽。

惟其如此,出名倒不如不出名的好。

唐朝詩人陳子昂為博取名望,出川入陝,在長安城一住就是十年,仍然默默無聞,不為人所知,心裏那個急呀,恨不得跳了護城河。有一日,他到長安的東市轉悠,看到有人賣一把古琴,要價高得離譜,但卻圍了許多的看客,裏三層外三層地議論不休。陳子昂見狀,知道他出名的機會來了,便對隨從的家奴說,快回去拿錢,我要買這把琴。圍觀的人一聽,此人肯花千貫重金買琴,都很驚訝。陳子昂說了,這把琴找得我好苦,今日找到了,是我的福氣。他說著話鋒一轉,言說大家沒有聽過這把琴的音調吧,我是愛聽的,如果大家也愛聽,我住宣陽裏,明日備好酒席,歡迎大家都來。第二日,一下子有上百人來到陳子昂下榻的地方。

席間,陳子昂卻未彈琴給大家聽,而是舉起琴來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後,他不無憂傷地對大家說,我西蜀陳子昂寫了多少詩文,跑到京城來,整日拜訪名流貴族,都不被賞識。這把琴不過是件人工製作的樂器,難道就該那麼為人器重嗎?說著,把他自己的詩文分送給赴宴的人,於是“一日之內,華聲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