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農村風俗,做滿月這天,中午吃過大鍋飯,會按著年齡、輩份,再家家戶戶送碗米飯,直到鍋裏沒了,不管挨到誰家也就截止了。午飯後休息會兒,下半晌還要熬上一鍋粥,用桶挑著,走街串巷,家家戶戶都要再送碗粥。鄰居吃了飯,喝了粥,便知道咱們村裏又添丁加口了。鄰裏之間便會仔細打聽是誰家在做滿月,便會在閑時進門來相互祝賀一番。

院裏的大鍋上熬好粥時,耕有和金旺剛好從屋裏出來,兩人都喝得臉色紅潤,腳步略顯趔趄,但意識都還清醒。耕有娘正在往桶裏舀粥,金旺看到了,便趔趄著過來說:“耕有,走,我和你一起挑著桶,送湯去。”說著挑起兩桶湯向外走去。或許酒精的作用,或許初為人父的興奮,耕有也沒推辭,高興地用手挽著金旺向外走去。急得耕有娘趕緊讓旁邊的一個媳婦拿著舀勺跟著他們,嘴裏還嘟囔著:“走路都不穩,別把湯給摔了呀。”

每走到一個巷子口,金旺都會大聲嚷喊著:“家裏有人麼?出來喝喜湯囉。”村裏行動不便的老人或是孩子,聽到聲音,會拿個碗從家裏出來。跟著的小媳婦一邊向碗裏舀著湯,一邊說著些吉利話。走街串戶,在家的人都會高興地喝著喜湯,問長問短。千百遍重複著相似的問題,不外乎都是關於孩子健康、胖瘦、黑白之類的事,隨意問著,真心祝福著。這就是民俗,憨厚的村人之間沒有過多的客套,都是通過最簡樸的言語,訴說著發自內心地祝福,分享著同樣的快樂。

村裏的每條街道,每個大樹,每個石碾,每個大石頭,耕有和金旺都是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兩個人就是這麼相互追逐著,相互搭肩嬉鬧著踏遍了村裏的角角落落。天氣火熱,走了三四道街,便大汗淋漓。耕有拉著金旺坐到路邊的大石頭旁:“休息會吧,嗓子幹了,咱們也喝碗湯,再走。”說著,耕有從小媳婦手裏拿過來舀勺,從桶裏舀了一勺湯,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金旺順手接過來,也喝了兩勺。或許是長久不幹體力活了,兩人氣喘籲籲的樣子,惹得旁邊的小媳婦們抿嘴直笑話他們。

不一會兒,太陽已經偏西,落日的餘輝讓整個村莊都呈現出金黃色,樹影婆娑,蟬鳴其間,寂靜的村莊讓人自然生出些許安逸安然的想法。耕有和金旺並排坐在村頭那個最大的石頭上,這塊大石頭,兩個人從小就喜歡在上麵蹦跳著比賽,看誰能跳上去再跳下來次數最多。每一次都是耕有身輕贏得多,而金旺略顯虛胖的小身板跳不了幾下就會氣喘不動了。有一段時間,這幾乎成了耕有和金旺放學回家路上的必修課。那時的他們,無憂無慮,天真爛漫。

“白老四家那顆大杏樹,比以前長的更茂盛了。”耕有扭頭看著小巷口那個低矮的石圍牆裏的大杏樹,嘴裏感歎道:“想想真快,剛記得咱們一起淘氣,趁中午沒人去摘白老四家的麥黃杏吃呢。”金旺也歎息著:“是呀,他家那杏又大又甜,現在想想還流口水呢。我們用竹杆一敲,落得院裏院外都是杏,惹得白老四媳婦直追著我們打。”

“可惜呀,白老四媳婦命不好,早早過世了。現在她那個腿有點瘸的閨女在我廠裏上班呢。”金旺這麼一說,耕有也很是欣慰:“你呢,就應該照顧下村裏的人,那個有事找到你,記得多幫襯下人家。”

金旺答應著,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隨意聊著。耕有若有所思間,耕有仿佛看到落日餘輝裏,兩個年幼的少年,在嬉笑,在吵鬧,在爭執,在追逐……年少時尋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回想起這場景,讓耕有很是感動。耕有忍不住感歎道:我們不願逝去的青春,終將隨著我們兒子的逐步成長而慢慢消逝,一如我們的父輩看著我們一般……

當耕有和金旺回到家中時,客人已經散去,裏外已經收拾幹淨。山寶也已經把老嶽父安頓到小西屋早已經備好的床上休息。為了這個床,山寶起了個大早從閣樓上找了些常年不用的木板組裝的。雖然不好看,但也是結實耐用。

耕有把金旺送走,回到東屋看望兒子的時候,雪蓮偷偷把他叫住了。隻見雪蓮從枕頭下麵拿出兩個信封和一個首飾盒,著急地說:“你也不快點回來,都急死我了。這兩個信封是村裏辦企業的那兩個廠長送來的,本來不讓他們進屋的,但因為金旺媳婦跟著來,沒好意思拒絕,誰知道就留下了這個,裏麵都是錢,我也沒數是多少。”

耕有一看,眼就睜得滾圓:“你怎麼不當場還給人家呀。”雪蓮委屈地說:“我有幾隻手啊,懷裏抱著個孩子,他們說是給孩子的見麵禮,說完把信封放那兒就走,我怎麼攆得上人家呀。”耕有知道錯怪了雪蓮,便放緩語氣說:“那個盒子裏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