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蛋兒是茂德叔的小兒子,和耕有是發小,從小一塊兒長大。

茂德叔前麵一連生了三個閨女,老來得子,最疼愛這個小兒子。金蛋兒家勞力多,口糧分的多,吃的自然要比耕有家好。小時候金蛋兒貪玩淘氣不好好學習,但佩服耕有的腦子,經常和耕有玩。有什麼好吃的,都會偷偷地掰給耕有,分著吃。

小時候的耕有和金蛋兒,兩人好得像一個人。上學、下學總是相跟著一塊兒走,即便是淘氣的時候,他們也是一起去幹。有一天金蛋兒想學抽煙,便用幹樹葉學著大人,卷成了紙卷。結果隻抽了一口,便嗆得說不出話來。但記憶最深的就是一塊兒燒麥蟄吃(一種地上爬又會跳的昆蟲)。用火一撩,那肉香味便飄了出來。那時他們以為這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相跟著玩耍中,便日漸長大,開始書寫各自的人生軌跡……

等到茂德叔從村長位置上退下來時,金蛋兒已經在村邊圈了一大片地,辦起了一個罐頭加工廠。近幾年規模越做越大,據說已經銷到了國外。

耕有現在工作忙,回村上少,多次捎話讓父親去城裏生活,可山寶死活不願意去。不僅不願意去,還把老嶽父接到村裏。說是農村空氣好,能長命百歲。山寶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鄉裏鄉親的,住著習慣。”

可山寶這幾年在村裏住著卻又有些不習慣了。年輕時村裏人白眼看他,他不在乎。當會計時,村裏人吵笑他“是些兒”,他也沒在意。可這幾年村裏人不再白眼看他,背地裏也不再叫他“是些兒”,反而滿臉堆笑地迎著他。這讓他很不適應,反而自己有些不自在起來。

再有幾天就清明了,山寶起的早,坐在村口的皂角樹下和人說閑話。一輛鋥亮的汽車一溜煙過來,彎曲的村道上便激起一陣塵土。等車開到村口便吱地一聲停下來,金蛋兒從車裏下來,滿麵笑容地拉著山寶的手就說:“田叔,您老享清福呢。”山寶一時怔在那裏,嘴裏喃喃著不知道說什麼好,渾身覺得別扭。是金蛋兒身上散發的那股奶油味嘛?不像。是金蛋兒出乎尋常的熱情嘛?也不太像。等金蛋兒回到車裏,嘴裏說著:“晚上去家裏看耕有他奶”時,山寶才反應起來。這村上很少有人當麵叫他田叔的。年輕時人人叫他山寶,背地裏叫他“是些兒”。即便他當了會計,因為是小戶人家,孤門獨戶,也沒有人認真對他。等到小輩人叫他時,已經是山寶爺了。從沒有人當麵叫他田叔呢,他一時忘了答應。

晚上金蛋兒過來,拿著一大堆的營養品,還推過來了一輛不鏽鋼多功能輪椅車。一進門,就說:“田叔,這輪椅哎是耕有托我買的,做孫子的孝敬奶奶呢。”山寶他娘受了一輩子罪,臨老才開始享福,卻不料年前身子骨不利索摔傷了腿,躺在床上多,下地活動少。耕有早說要買個輪椅呢,說是有個輪椅推著出去曬太陽方便。

山寶趕緊接過來,給金蛋兒讓坐。金蛋兒坐在坑頭,接著說:“我這次正好去廣東,順便買回來,還捎了點營養品。這不快到清明了,耕有回來,一定對他說我想見見他呢。”山寶嘴裏說著感謝的話,推讓著讓金蛋兒把桌上的東西拿回去,可金蛋兒已經跑出門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