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七月初七。
司薄中來個男人,正坐在我對麵,端著杯清酒遲遲不飲。
我也並未說話,靜靜的注視著他。
黑發以一條月白色發帶整齊綰起,眉如劍宇斜入兩鬢,高挺的鼻梁下是緊抿的兩片薄唇,他略微低垂著眼簾,看不清他的神色。
“蘇老板……”他唐然開口,又欲言又止。
“怎麼?你終於想通了?”我問。
他未回答。
“多少年了,堅持可有意義?”我不溫不火輕晃著杯中液體。
“可……”他握著杯子的手,骨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我聽後直起身“既然如此,還請回吧。”
“蘇老板!”他猛地站起來“真的……在沒有辦法了嗎?”
“否。”我果然而答。
他久久未出聲。眼中光暗淡下去“蘇老板,打擾了。”
“孫少郎。”我叫住他,他腳步戛然而止“喝完這杯酒再走吧。”
隨後抓過桌子上的酒,一飲而盡。
“蘇老板。”阿初從閣樓上走下來“他每年都會來問同樣的問題,而得到的答案亦未變過,為何還要堅持?”
“他或許還是放不下”我抬起頭望著他挺拔且孤獨的背影,輕輕說道。
“世人皆以為七夕佳節,牛郎會織女。卻熟不知那牛郎從始至終愛的都不是織女……鵲橋相會,實為還債……”
孫少郎遇到白織,是在他與小錦成婚半年後。
那日他笑著推開門叫了聲娘子後,笑容卻怔在臉上。
他望著他的娘子,跪在地上,而對麵背對著他站了個人。
那人一襲秀逸白衣,轉過身後,卻是一張溫婉細膩的臉。
“你就是牛郎?”
他點了點頭。
“我叫白織,現在我要帶走她。”
隻因這一句話。
從此他與他之所愛天人永隔。
“小錦。”天宮之上,白織看著對麵跪著的人臉色陰沉“你背著我離天這事我先不跟你追究,可你私配凡人……”
白織停下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接著說“我跟你說過多少遍,神不可有七情六欲,此為天規,違者當誅!”
小錦一身荊釵布裙,卻也美的不可方物,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她本是白織手中織雲金梭。
修得成人形,相伴相惜,以姐妹而稱。
恰逢白織昨日受王母之邀,身赴瑤池。而她未隨其而去。在天宮四處遊玩。
因其貪玩,趁南天門疏於把手,私逃下界。
人間繁華景象,另她留戀往返。
正值夏季湖水清澈,她於湖邊褪衣洗濯。
身後卻傳來‘朔朔’的聲音。
她轉過頭,卻在草叢中看見了雙驚訝的眼眸,映著她白如凝脂的肌膚。
那人名孫少郎,因其常放一頭老牛,而被稱為牛郎。
她未經人世,他一見鍾情。
眉目流轉而傳情,他與她夕陽相擁。
他說,他房無一間,地無一壟。與他相伴隻有身邊這頭老牛。而他有的,隻是這一方真心。若不嫌棄,可願嫁他為妻。
她笑。
這是她在冰涼的天宮上從未感受到的情感。似美酒,惹人醉。
雖她深知,天界天規,絕不允許。
她嫁他為妻。
他喚她一聲娘子。
為此就算灰飛煙滅,她也願。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她與他男耕女織,日子恩愛甜蜜。
轉眼……
一年將近……
她知道,白織要回來了,若是尋她不得……
她越發想下定決心離去,可每次見那身邊熟睡之人的臉龐……她越是難舍離……
直至那一襲白衣尋來……
她含著淚對他說……
“吾君,再見。”
“姐姐,我犯下的錯我認。”小錦抬起頭,臉上毫無膽怯之意“但我從未後悔!”
“你……”白織伸出有些顫抖的手“不知悔改!”
“姐姐……我灰飛煙滅亦不悔,可……我還有一樁心願未了……”小錦從頭上扯下一根從桃樹上折下的樹枝為簪,托於掌心“求姐姐,將此物交付牛郎,對他說,花落了……”
白織接著簪子,凝望良久,長歎了口氣。
“好。”
白織將小錦,囚於金梭中。
隻身一人求得王母開恩,下界三日。
以遊玩為由,完成她未了心願。熟不知這一別便是紅塵三年。
她與黑夜尋得牛郎。
卻見他一人孤獨坐在山坡之上。
夜越寂靜,越趁著他的落寞。
她心中,竟有些隱隱不忍。
她輕輕站到他身後,淡淡說道“她托我來,還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