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山裏的霧是很美的。樹喜歡它,草喜歡它,大青石也喜歡它。山村裏的孩子喜歡霧天裏上山。林子裏哦嗦嚨櫳,那霧好像是無聲的音樂,在講述著神秘又多少有些恐怖的故事。而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撞見的兔子、野雞,甚至麅子,便成了這音樂故事裏的主人公。當然如果你運氣好,還說不定碰到人參呢,人參是不喜歡在晴光明亮中被找到的。
頭發潮呼呼的,肩和背也是潮呼呼的。春天霧裏采花,秋天霧裏擷果,霧裏揀的野花經久不謝,霧裏擷的野果都是熟在枝上的,天一晴它們就落在地上的草棵子裏。最讓我們高興的當然是抓鬆鼠。霧天,林子能見度差,鬆鼠在枝上偷果,當發現伸過來鼠網,逃跑就來不及了。
傍晚,當村子裏掌起燈,星星點點,透過霧從山上看去,我們的家竟像在遙遠的天上。
山上草
我是大山、小山都穿著的緊身農,用我的絨絨密密的小草葉暖著那些堅實的身子。那大樹和叢林呢?他們是山的漂亮的外套,隨著季節的變化,故意別出新裁地繡些多彩的花邊。讓人們老遠就能看見。
這是一位進山來的畫家說的,他還說,山也是分男女老幼的。那些秀氣苗條而不露肩膀是姑娘,她們喜歡打扮,特別是秋天,穿紅戴綠花枝招展的,早晚用白紗巾遮臉,胸前還有瀑布的項鏈。那些露出褐色岩石的肌膚,好像有無窮力氣的山,是年輕的小夥子,總愛把岩石的胸脯挺得高高,胸前舉著一兩簇火焰般豔麗的映山紅,不知是要獻給誰。而那上年紀的或者兒童時期的山,一眼就能辨出來,或是頭頂著雪白雪白的頭發,或是戴著綠色的虎頭帽,坐在大山的腿上。
人們喜歡指著山說,這山上有黃花鬆、落葉鬆,有山梅、有紫椴……卻常常忘記我們小草,甚至到眼皮邊上也給漏掉,我看世上也是這樣,總是不大注意人們的內衣,而對若人家的外套誇獎不絕。其實,對於山,我們既是春的第一批歌手,又是冬天的最後一道衛士。
山雨
在所有的女孩子裏邊,山雨的脾氣最難猜度。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毫無定性。又好隨便跟人家親熱、開玩笑。
登山的人都不怎麼喜歡她,有幾位從太平洋那邊來的遊客,他們中間有老人,中年人和一位小姐。山雨高興了,乘一朵青雲來歡迎這位同她一樣愛美的小姐,於是把她的伴們都淋濕了,因為他們不知道山雨的脾氣,沒有帶雨具來!山雨隻看見小姐手裏有一把漂亮的淺花布小陽傘,多好玩啊。小姐也嚇了一跳,卻淋著不多。
山雨好惡作劇,卻是心地善良,她馬上把太陽請出來,曬幹了客人的衣服。那小姐說:
“好一陣山雨,把個山洗得幹淨又美麗!”她是用太平洋那邊的語言說的,山雨不明白,但懂得小姐那金色的笑。
山泉
老遠就聽見她在歌唱,聲音豁亮,脆生,不愧是山泉的嗓子,她們不是兩個三個,而常是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模仿著黃昏河邊洗衣姑娘們,一路唱著山歌進村來。
她們可沒有愁心的事,你看她們的心晶瑩透明,看得清河底幹淨的沙子和光滑的石頭。她們絕不隨便跟誰談戀愛,不去找那些煩惱裏的快樂或者快樂裏的煩惱。姊妹們一路的脾氣,也不吵嘴。要是看見誰低頭不語,那準是在構思小詩;要是聽見她們大聲喧嘩,那準在排練一個童話喜劇。
她們都愛藝術,能用陽光畫出七彩長虹。當然,她們最酷愛的還是音樂。在山泉音樂會上,有電子琴演奏,有女高音獨唱,甚至還有渾厚的編鍾的聲音,那可是一種古老的樂器。據說很古很古的時候,這裏沒有山泉,而是一條很寬很寬的大河,那音韻至今還凝融在這山石裏。
你看這群調皮的小姑娘,她們從幾米高的石崖上跌下來,還沒有老實勁兒,有的尖叫,有的大笑,還有的好一會才從深處緩上氣來,吐出圓溜溜的泡沫,馬上又招呼著向下遊飛奔……
懸崖上的紅杜鵑
古語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審視自己的品格,衡量自己的才智,我不知道是否達到了仁者和智者的條件,但是,對於大自然中充滿神奇魅力的山山水水,我總是懷著一種近乎崇拜的深深愛戀。
這次有機會去登臨黃山了,我心頭的幾分歡喜中,卻又夾著隱隱的擔憂,聽說那山路是又險又陡的,憑著我的意誌和力量,能不能征服那一座座煙籠霧鎖的陡峭山峰呢?
手扶碧青的竹杖,腳踏鋪著石階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上登攀。旅程剛是開始,足力頗健,心境也十分輕鬆。放眼望去,隻覺滿目盡是令人愉悅的奇景:遠遠近近的黃山三十六峰,高低錯落,好似起伏動蕩的海浪;山上那濃淡相間的叢樹,使人聯想起隨著海波蕩漾的綠藻。看,在這群山的懷抱中,擁有多麼豐富的綠色呀!古鬆蒼綠,闊葉樹碧綠,而那被陽光照耀的竹葉,則顯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泛黃的嫩綠……各種各樣的綠色極有韻律地排列交遞,仿佛大自然正在向你演奏著一曲清新優美的“綠色交響樂”。樹林中,偶爾傳來幾聲鳥鳴,極為婉轉清麗,使人恨不得也變成一隻鳥兒,用詞樣的歌聲去回答它的呼喚。
乳白如輕紗的霧氣一陣陣從山間飄過,夾著花草香氣的山風迎麵撲來,確實使人產生“悠悠俯雲影,浩浩吹天風”的舒暢之感。看起來,登山倒也並不是想象的那樣艱苦呢!我暗自這樣想。
山路旁,長滿千姿百態的植物:金錢鬆偉岸雄奇,點綴在針葉間的種鱗呈黃色,酷似一枚枚金錢;鵝掌揪葉子闊大,狀如鵝掌,又像是在樹枝上掛起了一件件綠色的小馬褂,無怪乎當地人都叫它“馬褂木”了。樹叢中最引人注目的,要算那些五顏六色的高山杜鵑,一叢叢一簇簇的花參,襯托著蓊蓊鬱鬱的綠色背景,顯得格外明豔。那白色的花,純潔無暇;那粉色的花,俏麗嫵媚;獨有一簇花,花瓣透著淡淡的青蓮色,素淨雅潔,她略帶憂愁地藏在綠葉叢中,別有一番孤標傲世的清高韻致,更加惹人愛憐。這些性格各異的花兒們,靜悄悄地在山野間開放,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裝點著黃山,給遊人們提供了不同風格的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