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1 / 3)

湖神

天還沒有亮,恍然聽到有人喊我。哦,是自己的聲音在心底裏急切的呼喚:“快,快,去看湖神!”

我喘息著奔過石埂,穿過長橋,衝向平緩的湖灘,用腳撩開一絲狗尾巴草,隻覺得一股涼沁的潮氣撲上麵頰。

四周靜極了。

湖神就要從湖底某個隱秘的處所起駕了。

我趕緊屏息凝視。今天能見到它嗎?

那一個暮春的夜晚,也是這麼靜,黃昏星低低地鑲嵌在天邊。我們的小船在湖裏駛得很遠,烏沉沉的湖麵上拖出了―條幾裏路長的水帶,平滑得猶如冰層。

驀然起了東南風,風勢漸強。前方分明傳來劈劈啪啪的植嘩,夜色裏綽約可見白色和黑色的影子在水麵上竄躍,激起藍幽幽的浪花。我們的心,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攫住了,幾分驚恐,幾分新奇,幾分納悶。鬼使神差般地,船朝發出聲響的水域漂去了。

莫非……那是湖神降臨了?

外婆說,湖裏確實是有湖神的。長得像龍,像魚,像龜,也像人。我一直渴盼著也能經曆她那樣的奇遇。

劈劈啪啪的聲音愈來愈顯得清晰。

我趴在船頭上,雙手支撐著上半身,瞪圓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突然,倏的一下,一道銀白色的光隊我手臂上擦過,我感覺到那是濕淋淋滑膩膩的東西,詫異極了。頃刻間,又有一條黑黝黝的影子竄上船板,啪啪作響。我顧不上思索,猛一下撲上去,將它按住了。——是魚,一條大白魚!

幾乎在同時,船上所有的人都遭到了魚的襲擊。我們開始明白:這是一個發了瘋的魚群!“快捉魚啊!……”但聽得一聲吆喝,大家立即丟下簷和竹篙,赤手空拳地捉起魚來。

那些白魚完全喪失了理智,聽到人聲,不僅不逃,反而前赴後繼地“啪啪”跳上船頭,竄進船艙,威武極了。有的還往我們的腿上、手上、嘴上到處亂撞。好像提醒我們,非要把整個兒魚群捉盡才能罷休!

我們也興奮得幾乎要發瘋。一個個狂呼亂叫,忙不迭地用手撳,用衣服撲打,用腳踩,踩在溜滑的魚頭上,摔一個跟頭,跌倒在船板上,後背恰巧又壓住了一條鮮靈活跳的大肚子白魚。到處是魚……滿世界是魚。隻要你願意,隨時都能捉到魚,而捉進艙裏的魚和自投羅網的魚已無法分清,成為“戰俘”的魚又說不定能瞬間颼地蹦回湖裏……

折騰了半夜,魚兒精疲力盡;人也精疲力盡了。誰也沒注意,剛才那大群大群的魚,轉眼間便不知遊到哪兒去了。

我們渾身濕淋淋的到處是魚鱗片、魚籽和粘乎乎的汁液,腥氣熏人。可不知為什麼,逮到的魚竟沒有想象的那麼多,僅僅鋪了個艙底!

第二天,外婆聽說了這件事。她感慨道:“這是湖神送來的魚陣啊!”

白魚陣?湖神送來的?

我好一陣懊惱。唉,隻顧了捉魚,竟忘了湖神!居然眼睜睜地讓它從我們身邊溜走了,連影蹤都沒有看見……

湖裏,有一個獨圩墩。

它太小,小得夠不上稱為島。墩上到處是磚屑瓦礫,稀疏的蘆荻隨風搖曳,一片空蕩蕩。可它永遠不會沉沒。外婆說,即使大水把整個兒古鎮都淹沒了,獨圩墩還是浮現在湖上。為什麼?嗬,這可不是一般的墩,是南宋皇帝一個寵妃的水塚呢!墩下,葬著她的棺木和陪葬的許多金鋃珠寶。當年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築成水塚……

誰也說不清獨圩墩不沉的道理。它是一個謎。

夏天,我們總是在湖裏遊泳。充滿神秘氣氛的獨圩墩,給人的誘惑力太大了,我幾乎每天都去。但每次回家,總發覺腿上有好些紅疙瘩,癢的難受。後來竟發了高燒,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外婆急得直踩腳:“你這個小囡,真是不懂事!獨圩墩是隨便去得的嗎?皇妃的墓,由湖神保護著啊!”

湖神,又是湖神!

就在這時,獨圩墩被人用籬笆圍了起來,不但卷走了水草,還在淺灘撒了藥粉,說是發現了繁殖血吸蟲的釘螺。

湖神被趕跑啦……

你找不到湖神,湖神卻時常出現。就這麼有趣!

纜在岸邊的船,突然漂得不見蹤影,幾天後卻又出現在原處;堆得像大山似的柴堆,沒有什麼風,卻突然連底掀掉,柴草紛紛散落在湖裏。更令人奇怪的,是湖灘上會突然出現一隻碩大無比的河蚌,兩片銀光閃閃的蚌殼裏滿是泥沙,還混和著許多飽脹的麥粒,引得一群湖鷗圍著它亂飛。

據說,那都是湖神的惡作劇。

一個初秋的早晨,我們全家坐了帆船,過湖走親戚去。起錨時,天色清麗,水色澄淨,船老大扯起了白布帆,船兒向一邊傾斜著,舷邊頓時擊起了嘩嘩的濤聲。

誰曾想,轉瞬之間,陽光暗淡了,驟起的風,挾著寒意,肆無忌憚地掠過湖麵。

湖變成了坎坷不平的荒野,帆船呢,便像是桀驁不馴的野馬了。它一會兒橫衝直撞,一會兒像失了前蹄似的趙趔趄趄。白帆趕緊降落,船便滴溜溜轉得像個陀螺。

“嘩!……”一股狂浪撲麵打來,把每一個人都澆得狼狽不堪。我打個寒噤,抬起頭,眼前倏然一亮。

一幅奇異的景象出現在天邊。

那是一道雪亮的白光,虯龍般地從層層烏雲中奔突而出,劈裂了蒼穹。隨即變成一團烈焰熊熊燃燒著,把天和水都染得通紅。但很快又悄然離折,幻化成絢麗的七彩霓虹,猶如仙女手持綢巾彩帶在長空翩翩起舞。聽,那遙遠的宮闕中笙歌和鳴,鼓鼓陣陣……

頃刻間,風平了,浪靜了。四周重又變得像平常一樣安謐,天色清麗,水色澄淨,湖岸形成了一條柔美的綠色曲線……

好一陣,我們才從撲朔迷離中醒悟過來。定神一看,船不知什麼時候已擱上了岸灘。哦,一定是哪股神奇的力量在將它推送……

是湖神嗎?

船上的人,都相信是湖神。誰都很得意地誇耀自己剛才見到了湖神。可湖神究竟是什麼樣的呢?

誰也說不清。

今天,我能見到湖神嗎?

幾年不見,湖仿佛比從前小了,一道道竹籪和一口口網箱,將它分割,水卻依然清澈澄淨。

哦,人和大自然的相知相交,無從找到開端,也永遠不會結束。光怪陸離的大自然是那麼神奇,那麼誘人,時時召喚著我們去探尋它的奧秘。但,解開奧秘的鑰匙擺在麵前,我們卻往往會視而不見,失之交臂。這更使大自然籠上神異的色彩。

我該怎樣找到解開湖神之謎的鑰匙呢?也許,我會尋找一輩子。

天上,又落雨了

媽媽,天上又落雨了。你告訴我,我是在一個落雨的日子來到這個世界的,所以,我喜歡雨,癡癡地戀著雨。

孩提時,我藏在媽媽傘下,伸出胖胖的小手,數著地上的雨點,一滴兩滴……卻怎麼也數不清。小傘外的世界深深地吸引著我,把我的魂兒勾去了。終於,趁你不注意時,我:掙開了你的手,衝入小雨的天地裏。甩開鞋子,光著小腳,細細感覺小雨涼涼的、冰冰的清新。任憑小雨,打濕我心愛的裙子,任憑媽媽,在風雨中焦急的呼喚,任憑媽媽,擰眉瞪眼,任憑媽媽,擔心我會著涼、感冒,任憑媽媽……我隻是―睜開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小雨,小雨的聲音真好聽啊,叮口?叮咚,是貝多芬爺爺的鋼琴曲吧!你看,那濺在地上的小泡泡,圓圓的、亮亮的,像我口中含著的泡泡糖,還沒等我捉住,卻早已滾落了,消失了,我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唉!等我長大以後,一定把小雨珠留住,用它編織一件七彩衫,我會成為最美麗的女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