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小魚
在一年四季和一天二十四小時裏,我最愛夏天的清晨。我覺得夏的清晨,能給我永恒的記憶,它裏邊有無限的奧秘和深意,使人不是用理智去思索,而是直覺地感到一切是這麼靜,這麼開闊,有活著已臨仙境,已超凡脫俗的妙趣。小時候,我就喜歡在這絕大部分人還在睡中,而天已在四時前後就亮起來了的夏晨,到附近的花園裏去。空氣有點清冽,而又仿佛一切都靜靜地默默地在向你溫存地說著什麼。我愛這時的花,這時的山石,更愛這時的小魚。哦,是的,小魚。
那是什麼樣的池哦,又怎麼能隻叫它是一個池呢!它是一個有無限奧秘的宇宙,一個哲理萬千的異常世界!那隻是一間屋大的一塊地,挖修成一個魚池,裏邊養了幾尾金魚。不知是自生的,還是放的,裏邊同時也有了幾尾野生的小鯽魚。它們在幾葉睡蓮下有的緩緩遊來,有的悄悄地閃過!它們都有它們各自的歡欣!最使孩提的我心靈震撼的,使我不僅張大了肉體的眼睛,同時還不禁張大了心靈的眼睛的,更是池邊上那最小最小的魚了。啊,它們是多麼小,有的像針頭。隻有用心看,才能發現它們正聖水邊最淺處,一點一點地往前遊來遊去。哦,它們多像最最天真的小孩!在試探麵臨著它們的大千世界!啊,還有比它們稍大一些的,已長到兩個大米粒般長米粒般粗細了,已能讓人一眼就辨出它們各不相同的顏色和體態了,尾巴已紮煞開來。有的身體微紅,有的是花的,有的墨黑。啊,最好看的,我認為還是那粉白色的,通身粉白色的。就仿佛它們是一塊塊半透明的粉玉!條條粉玉做成的小活魚兒!多可愛哦!……小魚們在綠色的水草間遊來遊去。複的清晨是這麼和平。天多麼高啊!天上的一縷雲是多麼淡啊!
戰火,被帝國主義侵略和奮起抵抗的戰火!戰火,敵人的轟炸燃起和平城市的煙火!戰火,生活中引起的在大地上的各種戰火。風塵仆仆的歲月中,心中如焦如燎的煙火!使我長了白發,皺紋布滿了我記憶中的孩提的臉,我的孩提時期已逝,我老了。
我回到了我和平的故鄉,至今,我在一年四季中,更愛夏天。一天二十四小時中,最愛天亮得最早的夏的清晨。
是為了彌兒時的遺憾?還是朦朧地想去完成那兒時未完成的夢?我用兩個大瓦缸養了兩大缸金魚。每到春末夏初魚就甩籽了。如果天氣好,三四天就出了小魚。多/、的小魚!啊,我的心仍被它們所震憾。看著這漸漸長大起來的各種顏色各種風姿的小魚,看著它們在綠水藻間嬉遊,啊,誰又能說它不是生命,誰又能說它不是宇宙造物手中的和其它生命—樣的寵子?誰又能說它不反映了宇宙的奧秘和奧妙?
我愛小魚。我愛我記憶中的小魚。人老了,我仍愛我兒時愛過的小魚。我愛小魚這和平的性格,我不希望大地發生戰爭。我愛小魚這安靜的性格,我希望我們都能安居樂業,有不幹擾別人也不被別人幹擾的一生,相互間友好的一生,難道這僅僅是我一人的意願麼?
西雙版納短歌
童話橄欖壩
瀾滄江邊。什麼時候,長出了一個童話?
迷人的地方喲!藍晶晶的天空,青翠欲滴的群山,把風都染綠了,雲霧,重一朵、輕一朵,濃一罘,淡一朵地嬉戲在山腰。
路,比我心急,拋下一地星星點點的野花,就一頭鑽了進去……
陽光好像正在做夢,閃閃亮亮的夢話叮叮當當地落在蕉葉上,竹林中,草叢裏。
橄欖壩,籠罩著一片夢幻的光影——
十幾頭花牛,安詳地啃著草坪上綴滿露珠兒的陽光,白色的鳥兒停立牛背上,把一聲聲寧靜啼進深幽的密林。密林裏,竹樓尖尖的屋頂,一如漂浮在綠色水麵上的金色草帽,暖暖地遮蓋在竹樓下蕩起的秋千上的童年花筒裙。
空氣中流淌著甜甜的汁液,哦,傣家的少女在那邊棕櫚樹下,身邊是金黃的香蕉、?褐色的椰子、誘人的龍眼菠蘿……
忽然,車鈴驟起,眼前風一樣閃去小和尚橙黃的袈裟,遠處,雪白的筍塔眩目的光芒裏,嫋起一陣悠揚的緬寺鍾聲……
橄欖壩嗬!渺遠而神秘,和諧而安謐。
流到這裏的瀾滄江也屏息靜氣了——
鳳尾竹輕輕搖動,走出三五成群的傣家姑娘,慢慢卷起絢麗的筒裙走向江心。玉色浴女,起伏著一江深深淺淺的斜暉……
黃昏浸泡出醉人的馨香來了。
篝火在山寨點燃,大青樹下,章哈的歌聲伴著竹笛徐徐展開了火光映亮的翹膀。
傣家的生活,飛翔在一種幸福的恬靜中……
迷人的野趣,讓我信了:
不來橄欖壩,能說去過西雙版納麼?來到橄欖壩,就走進了西雙版納的童話!
邊境一條河
是從岸上邊寨裏,悠揚的亨琴聲中飛出的一隻歌兒吧?歡樂地纏繞著中國的傣家竹樓,穿流在緬甸的蕉葉叢林中……
西雙版納的南覽河喲!
當你的歌聲唱開了火紅的木棉花時,浸泡在碧藍色河水裏的白雲也不再遊走了。
緬甸的姑娘每一個早晨在歌聲裏浣洗花筒裙,中國的小夥每一個黃昏在歌聲裏蕩開獨木舟。
哦,河那邊的綠孔雀也是在歌聲裏梳洗美麗羽毛的吧,河這邊的白象飲飽歌聲後才走進密林去的吧?
南覽河,你每一朵浪花都跳動快活的音符。
河麵上橫伸著大青樹的粗枝,兩國洗澡的孩子爬上去一閃——一閃——冬!冬!冬!像一個個熟透的芒果,落在了歌聲中。
和平的童謠,唱出久久不散的漣漪……
碧藍色的旋律,在兩岸的土地上,天空裏彌漫開來——
唱甜了每一隻菠蘿,每一串香蕉。那每一縷陽光,每一片月色,也被唱成了一種溫馨、一種寧靜。
一條唱著友誼的邊界河喲!
你的歌,流出中緬邊民的?琴,染綠了心中的橄欖枝每一張幸福的葉片……
緬寺的黃昏
棕櫚靜靜,緬寺靜靜。
悠長的晚鍾敲不破熱帶雨林深深的清冷,芭蕉葉底那隻蟈蟈,也斷一聲,續一聲地複誦他無法聽懂的經文。
―孩兒靜靜倚著寺門,夕陽靜靜把他擁在一身金黃色袈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