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沒說話,他說:“所以你現在都舍不得留長發了?”
“哪有?我從今天開始就要留長發了。”以前沈宇琛總愛揉她那頭俏麗的小短發,說她短發很可愛很漂亮,如今他也不要她了,那頭俏麗的短發怕是也沒有人欣賞了,倒不如從頭開始。
聶藍心裏一喜,他說“那說話算話。”
“說話算話。”紀纖如抿嘴一笑。
洗完差不多天都黑了,他們坐在沙發上吃著橘子。
紀纖如猶豫了下還是說:“我不會在這裏住很久的,等我找到合適的房子就搬出去。”
“為什麼要搬?你就住這兒啦。以後的晚飯我還得上這兒來蹭呢,就當交房租。”他說的理所應當。
“你這什麼理兒啊,山珍海味吃多了,想著粗茶淡飯了?”
“對啊,就想粗茶淡飯了。”
反正就多一個人就多雙筷而已,現在房貴不說也不好找,自己積蓄也不多,工作還沒地兒呢,就點頭答應了。
其實聶藍也不是每天都來吃晚飯,他工作很忙,應酬也多,隻不過隔三差五的會來蹭一頓。
看著他吃麵吃得狼吞虎咽,紀纖如端了杯水給他:“吃慢點兒,又沒人跟你搶。”
他邊吃邊嗯。
“你不知道先隨便吃點東西將就著?糟蹋什麼也別糟蹋自己的肚子啊。”
“我不喜歡將就。”他說得理直氣壯的。
這些闊少爺真難伺候。紀纖如想起紀輗軏小時候每次吃飯都必須有紅燒獅子頭,否則打死也不吃飯。
她搖搖頭起身去沙發坐下拿出線織圍巾,她最近見網上有織圍巾的新方法剛學會準備試一試。
聶藍洗完碗見她在打圍巾,扯扯嘴笑道:“喲,還不知道你會這玩樣兒。”
“從網上學的,還在研究呢。”她放下竹簽和線,“差不多了,我要去畫廊了。”
“我送你吧。”
“好。”
“咦?你換車了。”
“最近老爺子盯得緊,隻能支持國產了。”
紀纖如瞥了他一眼:“其實BYD挺不錯的,口碑也很好,性價比高。”
他微微側頭:“你還研究這個?”
紀纖如笑笑:“是畫廊裏的小水告訴我的,他哥哥就有一輛,我才懶得研究。我隻對賽車有些了解。”
他當然知道,記得以前舉辦亞洲青年賽車錦標賽她還得過三連冠呢。不過讀大學後就專心畫畫,談戀愛了,早不玩兒了。
紅燈聶藍把車停下,旁邊並排著的車放下車窗,朝他們吹口哨,還時不時的敲副駕駛的車窗呢,紀纖如側頭看了一眼,跑車裏一男一女都帶著墨鏡。紀纖如又轉頭看看聶藍,見他沒反應自己也就跟著不反應了。
快綠燈了,聶藍隻說了倆字兒“做穩。”,她還沒反應過來車就像懸在弦上的利箭一般一下子射了出去,天啊,他居然在這裏飆車,而且是中國比亞迪對德國小跑,他沒事兒吧。
看著他右手不停的換排擋,超過了一輛又一輛,一會向左一會兒向右。好容易甩掉吹口哨的男人,車終於停下了,紀纖如嚇得臉都白了,她玩兒賽車都是在場地裏還不帶像他們這樣的。
看紀纖如臉色不好,聶藍關心道:“你沒事吧,別告訴我你暈車。”
紀纖如白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打開車門下了車。
他見勢不對立即下車追了過去,“小纖,你怎麼了?”
紀纖如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他有些慌了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是不是我開的太快了,我下次開慢點。”
“你玩兒命,別帶著我。”她狠狠的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進了畫廊。
到畫廊她氣呼呼的坐下,小水見她臉色不好就給她倒了杯溫水。
聶藍有給她發短信道歉,不過她也懶得回,把手機隨意扔在沙發旮旯裏。其實紀纖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生氣,她平時脾氣挺好的,很少發脾氣。
“聶藍哥,你終於來了,人楊澤哥都到了很久了。”紀輗軏不緊不慢地吐著煙圈,漫不經心地說著。
聶藍脫掉外套坐下板著臉沒說話,楊澤湊了過來一笑:“那姑娘呢?”
聶藍也點了支煙:“什麼姑娘?”
楊澤扔出個‘五萬’,“嘖嘖,你還真不認賬。”
轉頭又看他們:“你倆是沒看見,你知道他那BYD,上次我從國外回來在機場碰見他,又瞧著司機還沒來就想著搭個順風車,結果他活生生的把我給拒了,嘖嘖。”
柴北風拋出‘三條’笑笑:“那是他第一次親自炒股賺的,隻給老婆坐。”
“那就更有貓膩了,今兒我來的時候碰見他,裏麵就坐著個妞,我追了半天最後被他給甩了。”楊澤無奈的搖搖頭。
葉知榮忍不住捧腹大笑:“我說楊澤,你那德國小跑是山寨吧,比亞迪都能甩你,得,你還是換輛國產算了。”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楊澤吸了口煙:“別笑了,說正事兒呢,那妞誰?”
聶藍麵無表情:“沒有。”
“哼哼,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楊澤讓身旁的女伴把手機拿出來,他打開相冊:“瞧瞧,這是誰?”
大家都湊近來看,還真有一女人,不過看不清樣子,因為貼著窗紙所以影子也很模糊。
葉知榮見聶藍一直板著臉,就知道他今兒心情不好,忙笑著打圓場:“唉,一女人嘛,楊澤你就別揪著不放了。你身邊不就有一位還瞎鬧個啥。”
柴北風也瞧著聶藍臉色不對,就附和著說:“就是就是,來打牌。”
楊澤也是明白人,笑笑就沒多問了。
…….
平時聶藍要來蹭晚飯都會提前給她打電話或發短信,但最近這些天他都沒給紀纖如打電話發短信,紀纖如正好清閑。手機響了起來。
“喂,纖纖,出來玩兒。今晚我朋友準備去唱K給我和我在國外的一學長接風。”電話的另一頭傳來慕容華宙嬌俏的聲音。
紀纖如推脫道:“我還有事兒呢。你玩兒開心啊。”
“纖纖,你怎麼這樣啊。我回來都好幾天了,就見過你一次,每次讓你出來玩兒你都推脫說有事兒,我們到底是不是好姐妹啊。再說我都快結婚了,單身夜也不多了。反正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下不下來隨你。”說完就掛了電話。
紀纖如猶豫了下,還是換了鞋出去。
上了一輛銀色寶馬530Li。
“你下來了。”慕容華宙一笑。
“你都下了最後通牒,我能不下來嗎?”紀纖如白了她一眼。
…..
走進包廂,各種嘈雜聲,很久都沒來過這麼鬧騰得地方了,她反倒有些生疏。
所謂的熟人就是以前大院兒裏的小夥伴,但她打小和華宙更要好些,和熟人打招呼也就是那幾句‘好久不見啊。’,‘最近怎麼樣啊’,“又長漂亮啦。”….。
見過老朋友自然要見新朋友了,華宙一個一個的介紹完後,朝她笑笑:“這麼多帥哥,隨便挑哦,保證都是高富帥。”
“你說什麼啊?”
“你都分手快三年了,治療失戀的最好方法就是重新一段新戀情。你那天可是答應過我的。”華宙說著說著像是想起什麼:“哦對了,學長還沒來,一會兒再給你介紹。”
紀纖如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偶爾有人過來搭訕,見她愛理不理的也就沒了興趣。忽然門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紀纖如看她樣子有些熟悉。
他好像和這些人都很熟,“澤少你終於來了。”
“澤少來了。”
慕容華宙迎上去:“楊澤哥,你怎麼那麼久才來啊。”
男子笑笑:“一忙完公司那事兒我就來了,剛回國嘛,老爺子看得緊。”
一個身著花襯衫的男人吐著煙圈,拿起酒:“楊澤,遲到就是遲到,看著辦。”
楊澤倒是很爽快,先自罰了三杯,大家都拍手叫好。
“楊澤哥,我給你介紹個人。”華宙領著他到紀纖如麵前:“這是我好姐妹,也是我發小紀纖如,這是我哥的朋友,也是我在國外的學長楊澤,以前是管理家族在國外的生意,現在回國了。”
楊澤禮貌的伸出手:“你好紀小姐。”
原來是他,他不就是那天和聶藍飆車的人嗎,難怪這麼眼熟。
看著紀纖如盯著自己,楊澤笑問:“紀小姐認識我?”
紀纖如才意識到自己失禮忙與他握手:“哦,不是。你好楊先生。”其實楊澤也覺得她看起來很眼熟,隻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楊澤很自然的坐到她旁邊的沙發上,“紀小姐很漂亮。”
這就是海歸的搭訕方式嗎,還真是,土,紀纖如淡淡地回答:“謝謝。”
平時都是美女主動向他貼過來的,見她這樣不冷不熱,還挺特別的,他笑笑:“介意我抽支煙嗎?”這滿屋子都是煙味,就算她介意也沒用。
本來紀纖如對他印象就不好,也懶得回答他。
看她沒回答,楊澤把煙掏出來,黑色包裝很精致,隨意抽出一支看了看她,還是放了回去。“紀小姐在哪裏工作?”
他還真是不放棄,紀纖如還是禮貌的回答:“畫廊。”
他像是找到了話題:“油畫?我有個朋友也是搞油畫的,哪天介紹你們認識?”
紀纖如搖搖頭:“我是畫國畫的。”
“這年頭學國畫的可越來越少了,難怪你氣質看起來那樣古典。”
“嘿,你們倆快過來,玩兒真心話大冒險。”華宙衝他們招招手,讓她和楊澤過去。
玩兒轉盤,完全沒有技巧全靠的是運氣。
本來是真心話大冒險的,可介於有些是情侶所以就把大冒險改為喝啤酒。
紀纖如可真是背到家了,基本上轉十次有八次都是她,她當然不會選真心話,真心話就好像原始社會的人類赤裸裸的袒露著,被別人一覽無餘,或者說它就像一袋塊多錢的鹽巴,在你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上撒上一把,那滋味就夠你受的。
所以她選擇喝酒,剛開始她還喝得很豪放,大家都以為她酒量好,連華宙都以為這兩年她長進了,還一味的誇她呢。
唉,也隻有紀纖如自己知道自己那量,四五杯下去就開始頭昏了。
不過大家都玩得盡興,自己也不好意思先走,不然華宙又得嘮叨。她忍著喝到大概十杯的樣子就實在受不了了,立即放下酒杯朝洗手間跑。
華宙有些擔心要跟過去,楊澤卻說他去,華宙本來就想撮合他們倆,這下也就答應了。
胃裏翻江倒海,那叫一難受,狂吐一番後,紀纖如歪歪扭扭的走出來,靠在門上,她微眯著眼睛瞅瞅四周,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就像小時候和姥姥出去走丟了一樣,隻有蹲在地上哭,她蜷縮在地上不停的哭。
楊澤伸手扶她她也不走,隻知道哭,楊澤也拿她沒辦法,正要打電話給華宙。
一個男人走過來把她扶起來,楊澤以為是哪個醉漢,正要動手驚訝道:“聶藍?”
聶藍倒是很平靜:“我先帶她走。”
楊澤卻攔住他:“聶藍,她是華宙的朋友,這樣不好吧。”
聶藍瞥了他一眼:“那你跟華宙說小纖是我帶走的。”
小纖都喊出來了,楊澤還能說什麼,一定是熟人了。
好不容易把她弄下樓走到停車場又把她弄上車,她倒好吐了他一身,聶藍隻好把外套脫下。
到公寓樓下他正準備下車去扶她,卻發現她手正抓著自己的衣角,他想掰開她的手,可是越掰她就抓得越緊,嘴裏碎碎地念著什麼,他俯下身以為她想說什麼,她眼角的淚痕還沒有風幹,隻聽著“宇琛你別走,別…丟下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原來她把他當成是‘他’了。
他狠狠的掰開她的手,沒想到她又哭了了起來,撲在他懷裏緊緊的環住他的腰幾近哀求:“你別走,好不好。別走…..別走。”
他僵了一會兒,側頭用手輕輕拂拂她額前的劉海柔聲說:“我不走,來我們先回家啊,乖,聽話。”
好容易才把她哄來放在床上安頓好,聶藍轉身要走,沒想到她卻坐起身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了過來,她的唇那樣熱那樣軟吻得他有些暈眩了,嘴裏還帶有沁人的酒香。
他忽然清醒過來,硬生生的把她給推開,頭也不回的轉身出了門,他知道如果再不出去透氣他一定會忍不住。他坐在樓下的花台上隨意點了支煙,撥了個號:“喂,送件換洗的衣服來….。”
她蹲在地上,他又走了,他答應過她她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可是他還是走了。他說要和她共度風雨的,可他卻拋棄了她。她無聲的抽泣著,她記得誰說真正的痛是叫不出來的,就像烈風呼呼的吹打在牆上牆很痛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就像她現在這樣隻是肌肉顫抖卻絲毫沒有聲音。
三年前沈宇琛二十九生日,但依他們老家的規矩是過虛歲,所以紀纖如早早的就請了假去菜市場買菜,他總說怕她進廚房,卻不知她偷偷學烹飪都快三年了,這下可以大顯身手,一洗雪恥了。
其實做的不多,毛爺爺說過嘛人民生活三菜一湯生活小康。糖醋排骨、紅燒牛肉、炒土豆絲和青菜豆腐湯,剛剛好。她把飯菜做好悄悄藏在廚房裏,準備一會兒給他個驚喜。
聽到鑰匙圈的聲音,她樂得跟一等到媽媽回家的小白兔似的,蹦蹦地跳去開門,嬌聲道:“你回來啦。”
沈宇琛有些驚訝:“你怎麼回來了?沒上班?”
她背著的手拿出一個小禮盒在他麵前晃晃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給你,生日快樂。”
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自己都不記得了。沈宇琛最近有些反常,老是心神不定的,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連龍隊都說他精神恍惚還關心他要不要放幾天假調節下,有同事也以為他和紀纖如小情侶鬧別扭還七嘴八舌、亂七八糟的勸了老半天。紀纖如卻以為是他工作上的問題,人家是人民警察嘛有些工作上的事她也不方便問,所以就私下裏對他好些給他精神上的鼓勵和安慰。
他接過禮盒:“哦,謝謝。”
“幹嘛這麼客氣。”雖然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但紀纖如還是咧著嘴,眨巴著眼睛,她問:“不打開看看?”
他想想還是放下禮盒,猶豫了一會兒,他說:“纖如,我們分手吧。”
她瞪著黑溜溜的大眼睛,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們分手吧。”他又重複了一遍。
分手?為什麼?她做錯了什麼嗎?她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轉過身擺擺手笑笑:“宇琛,今天不是愚人節,你別開這種玩笑。”
他卻很鎮定:“真的,我們分手吧。”
‘分手’兩個字深深的砸進她左邊胸口的某個地方,很痛。他們倆曾經約定過,無論發生什麼是一定不能輕易說出那兩個字。
她像發了瘋一樣撲向他抓著他的胳膊,又覺著自己有些衝動,她鬆開手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她問:“為什麼?”
“我們不合適,你是千金大小姐,我隻是一個窮警察。”
她早就淚如雨下,拉著沈宇琛的手說:“我不在乎,你不也說愛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嗎?”
“是,我是說過。可是纖如,如果愛情得不到家長的祝福是不會長久的。”
“我們可以等啊,隻要我們努力,總有一天我父母會同意的。難道你不愛我了,不想和我一起等?”紀纖如眼裏閃著淚花顫抖著聲音。
他語氣卻很平和:“我剛才那樣說也是想讓我們都有台階下,既然你問了,那我就把話說開吧。其實一開始接近你我就是是看中你家有錢,可現在你父母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再和你糾纏下去也撈不著好處。”
“不是這樣的,你騙我。”她顫抖著聲音。
“我沒有騙你。紀纖如,你除了家世好些,人長得漂亮點你覺得你還有什麼。你既不會做飯也不會做家務,又懶又饞隻會撒嬌,你什麼都不會我沈宇琛憑什麼要喜歡你啊。紀纖如我們在一起四年多了,我也膩了,我已經不愛你了,或者說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所以紀纖如,我們分手吧。”他說的很坦然沒有一絲波瀾。
她不要,她不要分手,她相信他是在跟她開個玩笑。
“宇琛你不要騙我好不好,你是愛我的,你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她頓了頓想起什麼又說:“其實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會啊,我會做飯,真的,我已經學會做飯了,廚房裏還有呢,是我給你的生日驚喜,你等著,我去拿出來給你。”
沈宇琛怔了證,才說:“不用了,紀纖如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根本就不愛你。”
她不信,她緊緊的抓著他的胳膊,她想要他告訴她,這隻是一場玩笑。可他卻輕輕掰開她的手轉身離去,她跑過去環住他哭著哀求他讓他別走,別離開她。她已經顧不上尊嚴了,如果尊嚴能讓他留下。
他還是那樣決絕,掰開了她的手指,她又合上,一根接一根,一直重複著,最後還是他撂下一句:“紀纖如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啊。”她才怔怔的鬆開手。
他卻頭也不回的走了,無論她哭得多傷心,無論她哭得多淒慘。隻是她看不見沈宇琛和她一樣也早已淚流滿麵。
她蹲在那裏無聲的抽搐,蜷縮著那單薄的身影,她不記得過了多久,Haso跑了進來舔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她抬頭摸摸它的腦袋,去廚房把菜端了出來…….
其實房子的租約下個禮拜就滿了而且房東也不想再續約了,所以紀纖如也不得不離開這裏。她收拾著東西,書桌上有一個很大的玻璃瓶裏麵裝的全是她存的硬幣,從他們交往開始她每天都會存一枚硬幣,想等到老來白頭的那天,兩個花甲老人坐在梧桐樹下細數著他們的曾經,給子孫講著每一枚硬幣的故事。
她東西很少,就裝了一個小行李箱,她和大多同齡的女孩子不一樣她很少買漂亮的衣服首飾,也很少用化妝品,她喜歡清新自然些。
她抱著玻璃瓶走到門口環顧這裏的一切,他走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走,隻帶走了他的人和心。
紀纖如把鑰匙放在鞋櫃上,關上門帶著Haso走了。
她恍恍惚惚、漫不經心地在小區裏走著,忽然一個小男孩踩著腳踏車直衝衝的向她撞過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順著腳踏車倒了下去。
‘砰’一聲脆響,玻璃瓶碎了,小男孩嚇得嗚嗚直哭,他媽媽聞聲跑了過來把小男孩扶起又急忙著去扶紀纖如給她道歉。
可她卻歇斯底裏的哭了起來,周圍的行人都圍了過來,有些開始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但她什麼也聽不清,她用手去撿硬幣,捧著一大堆硬幣像瘋子一樣在那裏數了又數,怎麼少了一枚,怎麼少就了一枚,她開始自言自語。弄得旁邊的大叔大嬸們一頭霧水。
這是她的曾經,這是她的過去,可現在什麼都沒了。小男孩的媽媽小心翼翼道:“小姐,我賠你一枚?”
賠?就算把全世界的硬幣都拿來,也不是那枚。她顫顫地起身喃喃道:“不用了。丟了就是丟了,再找不回來。”是啊,一切都是天意,連上天都不讓她留住過去。
小男孩的媽媽見她滿手是血有些不放心:“小姐我送你去醫院吧,你這手。”
她沒有搭腔,帶著Haso拖起箱子搖搖晃晃地走了……
早上被鬧鍾叫醒,看了看時間紀纖如才起身,唉頭真痛。
她撓了撓頭發都長這麼長了,看著自己身上還穿著昨兒的衣服,隱約還聞到些酒味兒,她起身去盥洗間洗了個澡,換上衣服準備做早飯。
她見飯廳桌上有油條、鹹菜,她揉揉眼還以為自己沒睡醒呢,又見廚房裏晃著個身影,走進一看聶藍正在打豆漿呢,大清早的,他怎麼會在這兒?紀纖如疑惑的望著他。
他卻很自然:“豆漿馬上就好了,你先出去坐著。”
“你怎麼在這兒?”
“我不在這兒那你覺得我應該在哪兒?”
紀纖如坐在椅子上努力的回想,昨天晚上華宙讓她去玩兒,後來喝了很多酒,她還跑去洗手間吐了……最後醒來自己就躺在床上了。難道這中間還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
她問:“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
他盛了碗豆漿推到她麵前:“不會喝酒就別逞能。女孩子家的喝得爛醉如泥像什麼樣。也不怕出事兒。”
昨晚他和一幫朋友去那裏玩兒,路過洗手間的時候正巧碰見她蹲在那裏哭,滿身酒味兒,旁邊還站著一個男人,他有些不放心就去扶她。
原來真的是聶藍送自己回來的,不過紀纖如聽他這樣說忍不住笑了一聲:“能出什麼事兒啊,現在不挺好的。”
他倒不覺得好笑,正襟嚴肅:“很好笑嗎?我告你紀纖如,你昨晚是碰上了我,要是換了別人你可別後悔。”
見他有些生氣,她癟癟嘴:“我隻是開開玩笑嘛,大不了下次不喝了,成吧?”
過了一會兒,她又喃喃道:“昨晚謝謝你啊。”
他沒再理她,低頭自顧自的吃著,她也沒再說話。
周六有些小朋友來這裏學畫畫,也就兩三個,因為畫廊不算大怕太鬧了。其實都是小水在教他們畫,她偶爾過去指點一下。
小水人很好,生得清秀,有耐心又細心,孩子們都很喜歡她。紀纖如就在自己的畫架上作畫,偶爾有空的時候就到處擦擦,保持一下清潔。
她正在清理畫,就聽見一聲“嘿,紀纖如。”
她側過頭,是楊澤,他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正衝自己笑呢。
“楊先生,是來買畫的?”雖然紀纖如對楊澤沒什麼好感,但來者就是客,顧客是上帝嘛,這道理她還是懂的。
“我聽朋友說這裏的國畫不錯,來看看,沒想到這麼巧,能碰上你。”
還真是巧,紀纖如指了指那些畫:“你隨意看吧,我去沏茶。”
“我要西湖龍井。”他倒是不客氣。
紀纖如瞥了他一眼:“隻有清茶和白水。”
他癟癟嘴:“那要清茶吧。”
“這些都是你畫的?”隨便逛了一圈,楊澤問。
紀纖如把茶遞給他:“有些是別人畫的,有些是我畫的,有些是小水畫的。”又指指在玻璃小房裏的小水,“她就是小水。”
“哇,你這兒還都是美女啊。”說著他接過茶笑笑又問:“這些畫怎麼都把署名遮了起來?”
“我們隻賣給懂畫的人。”
紀纖如順勢坐在沙發上,“坐下喝茶吧。”
楊澤也跟著坐了下來。
輕抿了一口笑笑:“你這不是普通的茶吧,這是都勻毛尖,還是珍品的。”
“朋友送的。”她才不喜歡品茶,這些都是聶藍送的。
小的時候見姥爺喝杯茶都要囉囉嗦嗦的弄老半天,用什麼杯子,什麼茶壺,什麼水溫都要考究,還總是拉著紀纖如給她講一通茶經,所以她對茶是徹底失去了耐性。
“你朋友倒挺大方。”他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兒,不禁問了一句:“你認識聶藍?”
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問,她點點頭,語氣淡淡地:“嗯,我們是一個大院兒的。”不禁又有些好奇:“你怎麼知道?”
他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才說:“昨晚你喝醉了在地上硬是不起來,後來是他把你送回去的呢。”
紀纖如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問:“這些畫你有中意的嗎?”
他放下茶杯淡淡一笑,他說:“有,我要這幅鄭板橋‘春雨戲竹’。”
這些畫名字和署名都被遮住了,沒想到他居然知道。
“可這不是真跡。”
他倒是很坦然:“我知道,鄭燮字克柔,胸有成竹。這幅畫畫的陰柔,肯定是個女人畫的。不過肯定不是你畫的。”
紀纖如壓抑住心中的驚訝:“怎麼說?”
他有些得意的湊到她耳邊小聲的說:“感覺。”
其實這幅畫真不是她畫的,是她大學同學畫的放在這兒賣。
紀纖如向後退了一步:“一萬,刷卡還是現金。”反正這些公子哥錢多,還不好好敲他一筆……
他還真是大方直接從皮夾裏掏出一張卡遞給她。
把楊澤送到門口,他忽然側頭:“今晚我請你吃飯吧?”
剛聶藍才發短信來說要蹭晚飯,再加上她和這楊少爺又不熟她也不想去,“我晚上有事兒。”
“明兒周末,有空吧?”楊澤依舊不依不饒。
這人是怎麼回事兒啊,她淡淡地說:“我明兒也有事。”其實她明兒真有事。
他倒也沒有生氣,隻是笑笑:“那改天你有空我再請你。”
吃晚飯時,紀纖如忽然想起問:“明天你有空嗎?”
聶藍看了她一眼:“殘畫會嘛,每年都有去,當然有空。”
“你居然記得。”紀纖如有些驚訝地望著她。
“你以為我是你?”他輕笑一聲,“酒醒後連吐了我一身的事兒都不記得了。”
反正是她對不起他,她給他夾了塊肉表示歉意。
一年一度的殘畫會,就是殘疾人繪畫比賽,來參加的大多都是有先天殘疾的小朋友。這是紀纖如畫廊與殘障院一起籌備的,這是第三次。參加的人隨便畫什麼畫,最後投票決定名次。
冠軍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沒有雙手隻有兩隻小雞腳,她畫的是‘國色天香’,她說:“上帝可以讓我不漂亮,可我可以讓花兒更漂亮。”現場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看見一張張天真爛漫的小臉蛋,身體殘缺卻充滿了希望。是啊,上帝奪走了他們身體的‘美麗’,卻賦予了他們擁有美麗靈魂的‘權利’。
大家一起慶祝完後差不多天快黑了,一天的勞累,紀纖如一上車就眯著眼睡了。
她模模糊糊聽到有手機響。
聶藍戴上藍牙耳機,“喂。”,“什麼?”,“他媽的,他跟我玩兒陰的啊。”,“什麼,紀軲輈。”,“等一下….”,他把車停在路邊,打開車門下去接……
他上車輕帶上車門,看見紀纖如醒著:“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
她從來沒有見他發這麼大的火,他們這種人天塌下來都隻會蹙蹙眉,就像死豬睡覺一樣雷都打不動。平日裏高興就多說幾句,生氣也就不說話。剛又聽見她大哥的名字,雖說不待見紀家的人,但她還是有些好奇隨口問:“怎麼了?”問完又有些後悔,這商場如戰場,官場如墳場,在裏麵混日子血雨腥風的,很多事都是秘密。
果然,他麵無表情冷冷地說:“不該問的別問。”
她就隨口一問,唉算了,她撇過頭望著窗外。
華燈初上,和著月光這座城市像是永遠沒有黑夜,她感歎:“月亮真圓。”
聶藍隨口答“再過兩天就是中秋,能不圓嗎?”
古人雲‘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剛搬出來的那年她過節的時候還回去,姥爺不在了她也就沒回去了,也快兩年了。她一個人在外麵怎麼會不想家,隻是她回去又不知道該怎樣麵對父母,怎樣麵對紀家的人,幹脆就不回去了。
盡管知道逃避不好,但與麵對相比,她更願意選擇逃避。
“對了,輗軏讓我叫你……。”
她轉頭打斷他:“我不想回去。”
當初她出來的時候手機都沒帶走,後來換了新號碼也隻有聶藍和華宙知道,為的就是不願紀家的人打擾。
見她有些生氣,聶藍笑笑:“反正中秋我媽和老爺子也要到河南去視察,不如咱倆過得了,省的你在家吃泡麵。”
還記得去年中秋節聶藍要回家吃飯,紀纖如在畫廊也忙到很晚,到家也就懶得弄飯所以就煮了泡麵,忘了洗碗。第二天晚上他洗碗的時候發現了,把她給教育了一頓,紀纖如當然認為他是以朋友的身份。
紀纖如以為聶藍隻是說說而已,像他那樣的人就算家裏沒人、公司裏沒事兒,也會出去陪女伴找兄弟,還真沒過到他中秋節會真來和她一起過。
他打開門見她正在廚房裏煮麵,有些生氣:“不是說我要過來吃飯嗎?你怎麼煮麵啊?”又望了鍋裏一眼:“紀纖如你還真行啊,不吃泡麵改吃掛麵了啊?”
紀纖如沒料到他會來,心裏有些抱歉小心地說:“我以為你隻是說說而已,再說你也沒給我打電話或發短信啊。”
“誒,我說你沒事兒吧,那天在車上不是說好了嗎。得,我們出去吃。”他也懶得和她廢話直接說。
紀纖如指指鍋裏的麵,諾諾地說:“麵都下鍋了,不吃多浪費啊。而且剛我才給Haso煮了一碗,估計它現在也吃不下了。”
他似乎有些不耐煩,“我不管,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在樓下等你。”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啪’地一聲就關上門出去了。
這些人脾氣一個比一個大,動不動就讓她看著辦。難道是她脫離大院群眾太久已經跟不上聶藍和華宙的節奏了?
真是的,脾氣真不小。左右是她不對,紀纖如把麵條夾起來放進冰箱,脫下圍裙換了鞋跟著下樓去。
聶藍在車上點了支煙,剛抽上幾口,紀纖如就下來了。見她上車,他也把煙滅了,沒有說話直接啟動引擎。
瞧他繃著個臉不說話那樣兒就知道他生氣了,平時他生氣紀纖如是不會理他的,可說到底今天真是自己不對。
她壯著膽子衝他笑笑:“聶藍,你別生氣了,對不起嘛。”
見他不說話,她繼續耐著性子:“我以為你隻是說說嘛,我沒想到你會當真的。”
他隻是瞥了她一眼,靠,他這是在考驗她的耐心嗎?雖然她有時很不要臉,但也隻是對著沈宇琛的時候。唉,她嚕嚕嘴偏著頭:“要不,這頓飯我請?”
“當然你請。”他說的理所當然,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jiu
最後他們進了一家叫‘酒香’的飯館,在一個裝飾古典的小樓裏。
舞榭歌台、池塘水榭這裏應有盡有,過道上還掛著照明的古時候紅燈籠,很是雅致。連服務生都是一身店小二的打扮,亭台上坐著彈奏琵琶曲的琵琶女,一指一弦,大珠小珠落玉盤。
銀色月光隨意揮灑在荷塘裏,蕩起粼粼水波,依稀可見魚兒和蓮葉,她不經想起以前讀過的一首詩詞‘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看著這樣的美景,紀纖如把頭蹭在交叉的手指上,不禁讚歎:“這裏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