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正來求之際，扶襄原本不信：那個男人，怎會有借酒澆愁的行止？但當奈不住喬正垂首哀求踏進驛館精舍，望著床上酒氣熏天昏昏欲睡的左丘無儔時，她芳心震顫，愕然了。
“定王？定王？”她低喚。
回應他的，是那個男人的顛亂囈語。
“雲姑娘，請您……好好對王爺，王爺……很苦。”喬正話完，恭身作退。
很苦？扶襄凝視著他在醉夢中雙眉緊鎖的英顏，在不自禁中，屈身坐上床沿，一隻手更是不受控製地撫上他眉間蹙結。他是如此意氣風發的男人，不該出現這份代表愁緒的糾結，不該的。
“無儔……”她壓在喉內的一喚，帶著萬縷柔情翕出櫻唇，“是因為我，你才會如此的麼？”
意識混沌中，聽到那聲魂牽夢繞的柔呼，左丘無儔強自掙紮著，睜開重若千鈞的眼瞼，捉住一張在眼前似真似幻悠晃的秀顏，“瞳兒，我又做夢麼了？”
“對啊，你在做夢。”扶襄拿潤濕的絹帕拭著他幹裂的方唇，嫣然道，“做惡夢呢。”
“……有瞳兒，不算惡夢……隻是，在你消失不見時，就很不好……瞳兒！”他倏地抓住了她要撤下來的柔荑，“……先不要走，這次留久一點！”
她霧濕眸際，“無儔，如果我們回到彼此都不相識時，你是不是寧願這一生從來沒有識得我？”
沒有她，他便永遠隻會是那個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如翱翔天際的雄鷹，如奔馳原野的猛虎，盡情揮發他最強悍的力量，征服腳下每一片土地……
“不認識瞳兒，本王如何會曉得何謂情之所鍾，何謂魂夢相從？……瞳兒，你寧願從來沒有認識我麼？”因在“夢中”，他不再遮掩孩子般的惶恐。
她搖頭，搖落了眶中珠淚，“怎麼可能呢？如果沒有無儔，怎麼會有‘瞳兒’？有無儔，瞳兒方識情字，有無儔，瞳兒方曉得被人珍惜的滋味，無儔，就算瞳兒否認，你還是我愛的無儔啊……”那麼多美好的日子，她怎麼舍得從未經過？她怎麼舍得？
左丘無儔醉意迷朦的紫瞳倏然生亮，“瞳兒，你愛我？瞳兒還愛無儔？”
“除了無儔，瞳兒還能愛上誰呢？”隻有無儔，一直以來，她心裏隻容得下這個男人，這個在計謀上讓她折服在氣度上讓她愛慕在情愛上讓她痛讓她苦的男人。
“……這一次，是個美夢……瞳兒和我說了恁多的話，瞳兒真好……”他拉起她的手，在自己頰上眷戀廝磨，方唇勾起一個近乎孩童的笑，“瞳兒還可以呆得再久一點麼？”
“……可以。”她撫挲著他的眉眼鼻唇，“無儔，別苦自己了，好麼？”
“有瞳兒，就不苦。”
“可是……”扶襄另一隻手也偎了上去，捧著這個男人的臉，美眸盈盈相對，“無儔，我不能的。我始終沒辦法忘記那一次烙在體膚上的劇痛，縱使在深睡的夜裏，也會被那個痛拉回清醒。無儔，我不敢留在你身邊，怕得就是當那個痛日複一日的折磨我時，我終是沒辦法為你忍住……我會殺了你敬重的王嫂，我會殺了她的。我要她死，有百種法子，你該知道。我不想被你仇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