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無儔睡了，在有了瞳兒相伴相偎的似夢非夢中，真正睡著了。眉頭的蹙結在一雙柔荑的推撫下，舒平開來，但經年的濃蹙不展，在上麵早留痕跡，即使平展也難以消失的紋路，這刻上他眉間的每一道紋路，有多少為江山，多少為她？
“瞳兒……”他漾出孩童般的笑，唇間囈語。隻因這一回的夢中，那淡淡的梅香經久未去，頰上的素手格外真實。
她是如此愛他，如此愛他……縱使他將她置於江山家國之後，縱使她永遠成不了他心中的最重，她也可不去計較。她隻怕，她與生俱來的殺戮天性，容忍不下他所重視的家人，怕有一日，他會對她怨恨相向……她受得住那曾斬斷與稽奭主仆之情的透胸一劍，捱得下灼骨腐膚的烙刑之痛，但，她不敢確定，當無儔那雙曾蘊過柔情藏過熱情的眼睛以仇恨望向她時，她會如何？他是她唯一的愛之所在情之所鍾啊……
“無儔，無儔，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罷，讓我們把未來終結在沙場，你勝，我會徹底消失；我勝，會……”珠淚爬滿粉頰，櫻唇漾開苦楚，“無儔……”
她隻是一個女人，多謀善策的她，一旦愛上，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無儔，就這樣了，好不好？我聽喬正說，你有三年平定天下的雄心壯誌，去做罷，好不好？”螓首低垂，櫻唇覆下，在男人方唇上落下輕吻，“若上蒼見憐，有朝一日我們之間不再有家國天下的阻隔，若到那時，我們還存在彼此心中，也許……”
也許怎樣呢？世間事，多變易變，縱是強悍如他們，也不能將事事盡在掌握，而在這前途莫測的亂世，瞬息已有萬變，遑論不知久遠的未來？且不說有沒有那一日，縱算有了，在那一日來臨時，他們殘存於彼此心中的的愛意，還有無力量讓千瘡百孔的他們重溫舊夢？
淚由秀靨滑落，滑過她的唇，滴進男人的唇間。女人舉指揩去，清涼的纖指在那方軟唇上貪戀片刻，隨即，掉頭離去。
守在門口的喬正在一道纖影掠過身邊時，抬手想攔，但礙於禮教，隻得眼睜睜看著人行遠，再推開門來探視。見得主子氣息酣穩，已是睡了。
果然，這世上隻有雲姑娘能做到這樁事，隻有雲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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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襄，左丘無儔被你整慘了。”扶粵一邊閑怡品一杯香茗，一邊興災樂禍地道。
扶寧嫣然起笑，“其實，這是一個好時機。北雲定王身在異國，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人單勢孤，阿襄既然不想嫁他，何不……”
扶襄秀眉稍揚，“何不怎樣？”
“喔唷。”扶寧輕拍酥胸，“阿襄你別嚇我，人家處尊養優得太久，經不起你的殺氣呢。”適才一瞬間，阿襄那眉目間突生的凜冽，端的是嚇人啊。她隻是說說，說說而已嘛，幾時那位英雄蓋世的北雲定王連說也不能說了？姐妹情，同門誼啊，好脆弱唷。
“阿襄，你與我，與阿寧都不同。你動心難，移情更難，除了左丘無儔，你不可能再愛上其他男人，不是他，就注定你要一個人過一輩子。如果……左丘無儔明知你有身孕，且並不知這個孩子的來曆，還是能娶你，你會如何？”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一個人的人生無論如何也稱不上圓滿，她們以孤兒的身份來到人世，絕不想以孤老的身份辭別人世。她是如此，阿寧是如此，阿襄，雖然是她們中最強的一個，但也是心地最柔軟的一個，更怕孤獨的罷？就算有了孩兒，那孩兒遲早要成家立業有自己所珍重的人和人生，不能真正陪著她的呀。
“不可能的。無儔是一個驕傲極了的男人，他對情感更是要求潔淨，愈是愛我，愈不可能接受我的身體曾屬於另一個男人的事實，更何況還有個孩兒呢。”如果不是吃準這一點，她何必抬出身孕的事實？
“如果呢？如果他在認定你懷著另一個男人的骨肉的情形下，還要娶你，你會如何？”
“不可能發生的……”
“我是說如果，如果有如果，你會如何？”
會如何？扶襄被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