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聞鏘悄聲從衣袖裏移出那一小筒紙卷,並握在手心,齊聯杵得到聞鏘眼神裏的暗示,於是將酒杯端起來,遞到聞鏘麵前,說:“來,不管怎麼樣,我都敬你一杯。”
聞鏘接過酒杯的瞬間,便把手裏的小紙卷置入齊聯杵的手裏,劇本裏要求的齊聯杵最後一個動作就此完成。
兩個小特務與齊聯杵一並離開了囚牢,伊藤焦急地等待著,蘇得誠則想上前勸慰兩句,又不知如何開口,也隻得一旁表現出同樣熱切等待的模樣。
齊聯杵來了!
伊藤、石川、蘇得誠都可以看到齊聯杵竊喜的神情,並看到他像一個勝利者一樣半舉的拳手來回搖晃。伊藤則能感受到齊聯杵是帶著他的戰利品,順利歸來了。
齊聯杵內心是怎樣的,沒有人能去感受。他此時更希望是能夠打開這一小筒紙卷,他不知道這裏麵究竟裝的是什麼,他甚至有點擔心這裏麵真的會藏有機密,但他同時又堅信船長堅毅的品質,還有非凡的判斷力。
拿到紙卷,伊藤似乎是如獲至寶,他隻對齊聯杵說了一句“很好”,便匆匆走開,也許是急切心情所致,他並沒有回“友協”,而是在蘇得誠的引領下,去了21號的會議室。
會議桌前,伊藤快速坐下,他小心翼翼打開紙卷,紙卷包裹著更短一些的鉛筆頭,再是寫滿字跡的幾張信紙。
伊藤自顧自地開始閱讀,粗略看了一遍,除了一長串外文,再就是一段數字編碼。外文是俄文,伊藤能夠確定,他能夠看懂一些比較簡單的俄文單詞;那段數字編碼,伊藤認為這應該是一段密碼。點燃一支煙,摘掉眼鏡,皺著眉頭,眼睛眯成一條細縫,伊藤像是在努力思索著什麼。
伊藤的視線裏旁若無人。
好奇心使然,蘇得誠很想看一看信紙上寫的是什麼,但他還是克製了這種欲望,隻是悄悄瞄上幾眼,最多也就是看到了一個大概輪廓,感覺是外文,至於內容更是一無所知。隔著會議桌,齊聯杵也能看到一個輪廓,僅此而已。
一支煙抽完了,伊藤便把信紙整理好,一旁的石川良平則遞上一個大的資料袋,伊藤接過來就把信紙裝入其中,拴好資料袋的繩子,似乎這時他才留意到蘇得誠和齊聯杵。
“哦,聞先生寫的都是俄文,看格式應該是一信家書,後麵還附了一段密碼,價值如何,現在還不好判斷,”伊藤又微笑著說:“21號做的很好,特別是齊督察,放心,我會向中央執委通報情況的。”
船長的最後時刻已然到來,伊藤的心情也很不一般。對於一個忠誠勇士;一個有著最堅定信仰;一個從不畏生死的人,誰還能不敬重呢!
同時,伊藤也有著他所謂的使命感,作為一個陰謀家來說,他尚需完成劇本裏最後的一個章節。
囚牢裏,放在地上的碗碟裏酒菜幾乎不剩。
蘇得誠問道:“聞先生,你想好了嗎?是合作,還是上路?”
躺在稻草堆上的聞鏘緩緩起身,站直身體,他堅定地說:“上路吧。”
“嘿……”伊藤長歎一聲,“我真的非常遺憾啊!”
聞鏘則平靜地答道:“不用遺憾,我走的坦然。”
“好吧,不過,有些事情,最後了,我應該跟你說清楚,我先問你,關於黑無常,你了解嗎?”
聞鏘依舊平靜,反問道:“你什麼意思?”
“那我來告訴你,就在這幾天,我從你的夢境裏看到了,看到了黑無常,也聽到了他的一些故事,比如他就潛藏在南京,還比如之前的韋陀,還有迷迭香……”
伊藤說話的同時,非常細心地觀察著聞鏘,他能感覺到聞鏘的一絲緊張,甚至還能感覺到夾雜之中的一絲懊悔,那種表情很短暫,一閃而過。
“我看你真的很會做夢,奇怪的厲害,“聞鏘的聲音似乎有些高亢起來:“你沒毛病吧,我真的覺得你很無聊。”
“是嗎?我想我已經得到答案了,”伊藤不惱,一邊說著,一邊示意石川良平拿出公文包裏的資料袋,他指著資料袋,繼續說道:“很抱歉,一點小手段,我也沒想到,能夠親眼看到你的手筆,盡管是外文,但我不介意去找一個好的翻譯,至於密碼,裏麵到底是什麼,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無恥!”聞鏘憤怒地吼道,並發瘋一樣試圖搶奪石川手裏的資料袋,然而他的誓死反抗隻能是徒勞。聞鏘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他咒罵著,就這樣,他被特務們拖走了。
這是21號的地下囚牢裏最特殊的一間,房間很小,一個不高的木質平台,房頂垂下一根繩索套環,這就是絞刑台。
絞刑台上忙碌的同時,伊藤在想:是不是應該再努力一些,再去聞鏘身上挖掘一下,但一瞬間,伊藤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所有辦法都已經嚐試,自己的所有伎倆又都告知了聞鏘,還能有什麼方法呢?想著自己的聲望,想著警備司令部那些粗鄙軍人的不可理喻,還有那不可一世的梅機關。伊藤覺得結束聞鏘的生命,早一點把這事畫上句號,也許是最明智的選擇。
伊藤的心裏五味雜陳,他站在絞刑室門外,深深地向門內鞠了一躬,良久,才起身離去,他依稀聽見那踏板落下的聲音,竟然也覺得眼前景象有些模糊。
踏板落下,船長遠航了,從此不再回來……
那生命消失的同時,齊聯杵心中便為船長豎起一座豐碑,並留下此生他永不磨滅的記憶。
後人或許永遠看不到那座豐碑,
曆史或許也不會鐫刻這一瞬間。
但是,
為正義、為民族、為國家奠基,
他們為之驕傲,
他們此生不悔,
他們真實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