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節,空氣中雖然還散布著濃濃的寒意,蒙蒙的晨曦也才剛露出臉,一群南來的大雁便朝著北方迫不及待的飛去。空中,它們排成人字形,一邊奮力拍打翅膀,一邊“嘎嘎”的叫著,肆無忌憚的宣揚重回故鄉的喜悅。
這大雁的叫聲驚動了在王庭營帳內休憩的伊稚斜大單於,他撩開帳幕,一股涼涼的晨風夾雜著濃濃的春意撲麵而來。大單於舒展了一下筋骨,呼吸著新鮮空氣,心裏覺得愜意極了。自從元光五年和漢軍大戰以後,他聽從投降過來的趙信的建議,越過茫茫大沙漠,將王庭向北遷移,用以誘惑漢軍。這一招就目前來看是有效的,王庭居於漠北,匈奴便時時派小股騎兵向南騷擾漢朝邊塞,殺死官吏掠奪百姓。當漢朝大軍出塞想大幹一場時,那小股匈奴騎兵早就退回老家;待漢軍疲憊至極時,匈奴騎兵再掉頭偷擊他們,往往把他們打得措手不及。這些匈奴騎兵小分隊嚴守伊稚斜的叮嚀,打歸打,但不會太靠近漢軍,謹防漢軍發揮集體優勢作用反過來吞噬自個。趙信的招術被用熟後,伊稚斜嚐試著將它進一步發揮,在王庭北撤的第二年,也就是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匈奴騎兵長驅千裏,深入漢朝的上穀郡,殺死了幾百人。待漢軍的後援趕到時,如風般急速奔馳的匈奴騎兵早就退回北方的王庭。漢軍勞師遠征,累而無功;想北上攻擊,又擔心後方補給線拉得過長,前後不能相顧,因而不得不隱忍退兵。於是,漢朝和匈奴的較量就這麼陷入了膠著的狀態,然伊稚斜滿有把握,在未來的較量中,大匈奴應該穩有勝算。理由簡單:他劉徹雖然收複了秦朝時蒙恬將軍經營的河南之地,但是他付出了更慘重的代價。聽在長安活動的匈奴諜報人員彙報說:漢朝國內由於頻繁出戰,致使國內兵士馬匹死者十餘萬,現在軍馬不齊,軍費供給不上;而那些商賈大販隻顧斂財自保,不思國家,以致漢朝賦稅枯竭,國庫空虛,連養活軍隊都成問題,甚至導致國家與百姓爭利。如此看來,隻要拖耗下去,漢朝會因為戰爭帶來的財政困難,導出一係列新的矛盾——哼哼,到那時候,看看誰比誰更神氣!
伊稚斜美滋滋的想著——他確實也有樂觀的理由:想大匈奴是昆侖神的子孫,不會像漢朝子民非得靠土地上出產的那點東西養活,隻要人壯馬肥,大匈奴怕啥?何況,西域那片肥沃之地,多年來就牢牢的掌握在大匈奴的手裏,才沒有漢朝人的那些個憂慮!
想到此處,伊稚斜眺望遠方,忽然發現有個黑點急馳而來,他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與此同時,趙信也從帳幕內走出來,和大單於並肩站立。
很快,那人奔馳到眼前,翻身下馬,原來是他安插在長安的諜報人員都知於。都知於氣喘喘噓噓的道:“大單於,漢朝又發兵了!”
伊稚斜眼神淩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朝這來的?是衛青率兵?”
“不是。漢軍這一次兵出隴西,由冠軍侯霍去病統領——他現在已被漢朝皇帝封為驃騎將軍,於前日清晨出發。”
這可是伊稚斜沒有想到的,他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他不由得氣急敗壞的道:“為什麼現在才來報?”
“大單於有所不知,漢軍在北地五郡設立重重關卡,盤查得很嚴,我是繞道而行,所以來得遲了些。”都知於抹了一把汗,神情疲憊,顯然他所言不假。
伊稚斜咬著牙根沉吟,腦筋飛快的轉著:“劉徹這是在開辟新的戰場!目前的膠著狀態讓他不安,讓他的國家混亂,為擺脫困境,他需要新的勝利,以壯國威,以鼓民心!他看準我在西邊部署的兵力不多,就想斬斷我的右臂,順便取代我大匈奴在西域的統治。然後,他再想合圍我的王庭!”
趙信插言道:“大單於所慮甚是,但也別太心焦了。我們大匈奴在西邊的右賢王部,雖在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慘敗於衛青,然基根並未被摧毀殆盡,不是還保留有休屠王部和渾邪王部麼?他們一直牢牢的守著河西走廊,雖說兵力不及東邊的左賢王部雄厚,但以八萬對一萬,還有二十六個屬國的兵力可隨意調遣,可謂兵強馬壯。區區萬騎漢軍,量他們也成不了大氣候。”
伊稚斜讚同這個觀點,道:“這個霍去病,就是上回偷襲我們後方的那個人?”
都知於道:“正是此人。不過這小子狂妄之極,他不帶輜重糧草,輕騎冒進,妄圖掃蕩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