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昨晚去了那裏？”周子騫沉下眼眸，用冰冷的語氣掩飾心裏的忐忑不安。
“應該還不知道。接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安平王，我托王爺跟老爺解釋，說是他邀您去了逍遙居。”
“皓白？！”聽到周父尚不知情，周子騫心中略安，奈何腦中仍是一片空白，隻覺得廖漢所言比他的夢境更不可思議。早上他被茶甘子施了針，一直處於熟睡狀態，自然不能記得遇上沈皓白的事。想到自己曾有段時間完全失去了意識，周子騫不免感到幾分驚恐，遂暗自告誡自己今後再不可以隨便喝醉。
“不過老爺似乎不太相信王爺所言。”廖漢頓了頓，神色更加凝重，周子騫的心跟著一緊，“早間發生了一件非常意外的事，老爺很生氣，吩咐等您醒了，立刻去書房見他。”
廖漢貼到周子騫身邊耳語一陣，果然聽完之後，周子騫跟著臉色不善起來，呆了好一陣才找回丟失的冷靜。也因為如此，他徹底放棄了去茶花塚的打算，隻沉聲命令道：“剛剛我說要離開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
“是！”
洗掉一身酒臭味，周子騫換了幹淨的新衣，神清氣爽地出現在了正堂周父的書房門前。書房大門微敞，室內燃著兩盞狼油軍燈，比往常時候顯得更加肅穆安靜。周霆鎧一人坐在燈下看著軍機要文，沒有任何伺候的下人，周子騫進門之後，他抬頭掃了一眼，堪比鷹隼般犀利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為何飲醉？”
“皓白相邀，不知不覺飲得太多了，請父親原諒。”
“通宵飲酒犯了家規，明日自己去領罰吧。”
“是。”
父子的對白之簡短，令做了充分心理準備前來的周子騫有些無所適從。以他對周父的了解，對方的不動聲色更加異常，更加恐怖。
“爹，寧王府的……”
“嗯，斷了。”周霆鎧終於放下手裏的書信，看向他的眼神竟是無比平靜。
今日清早，周家大宅門口突然出現了兩具屍體，他們整夜靜靜地躺在衛兵的視線不能顧及的陰影裏，一夜冰凍過後，已經僵硬青紫。兩人其中的一個，正是周霆鎧安插在寧王府裏唯一的暗探，數年來除了周家父子、鬼影和廖漢，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寧王府幾次徹查家丁，也沒有抓到他的任何把柄。直到竹青等人離去那天，他起來小解被鄒管家懷疑，這才暴露身份。從此周府失去了一個頂尖的間諜，也失去了掌握寧王動向的風箏線，甚為不利。
“所有的不顧後果，都隻會讓身邊的人跟著你一起陷入險地。”周霆鎧的指責並非嚴厲，但是語氣裏流露的失望，比鞭撻更加無情。今日的他的確已經怒極，然而所有的事情裏最讓他不能忍受的是，事到如今，周子騫還在不眨眼睛地撒謊。
壓抑中，周子騫慢慢跪到地上。
“請爹責罰！”
“怎麼罰你能讓死人複活？”
周子騫無言，周家父子之間的關係，從未像今晚這樣疏遠，沒了爭吵，也沒了信任。
良久，周子騫將心一橫突然請命道:“我想代替子商到塞北帶兵。”
“那你和趙姿的婚事怎麼辦？”周父仍是沒有責罵，繼續平靜道：“我早跟你講過，趙相並非善類，也不牢靠。離開周家，還會有無數的人願意與趙府結盟，可是趙姿呢，你猜她會不會改嫁？還是會因為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周子騫再次無言以對。以趙姿的癡情，也許退婚真的是將其往往死路上逼。
“下去吧，沒事不要隨便外出了。”
周霆鎧抬手挑了挑燈線，室內又明亮了一些，他便繼續低頭閱看邊關送來的軍書。蠻蒙四族不知受誰挑唆，竟然聯合起來發起猛攻，顯然其背後有雄厚的財團供應，目的就是重挫陷入斷糧危機的周家軍。朝廷的軍餉還沒運到，皇帝的承諾可信度到底多高？……
當夜，一身夜行黑衣的廖漢偷偷溜出周府，逐漸與茫茫黑夜融為一體。他的身上帶著兩封決定人生死的信函，一封送往茶花塚給竹青，一封送去寧王府給梅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