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騫猛地驚醒，整個人好似突然失憶了一般，過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己睡在柏鬆齋裏。周遭靜得出奇，斜陽順著窗紙映到地板上，室內氣氛氤氳朦朧。
他的腦中有許多殘餘的幻像，大約講他終是帶上竹青私奔到了大漠，從此男打獵，女顧家，生了一堆子子孫孫，日子安穩而幸福。一切就好像剛剛發生一樣逼真，以至於在他驚醒後好長一段時間裏，都有種驚慌失措的悸動與無法言明的失落。
室內炭火燒得太旺，蓋著厚棉被呆久了不免有些燥熱，周子騫擦擦額頭上的浮汗，起身踱到桌邊飲了一杯濃茶。隨著體溫的下降，他心裏的躁動漸漸得到安撫，於是能夠靜下心來思考故事裏的細節，越是推敲，越清楚多麼不切實際。
其實打從一醒來，他便知道一切隻不過是場夢。一場美妙卻不得不醒的夢。
“來人！”
一直守在門口的廖漢聽到傳喚，立刻推門而入，卻看到周子騫好像失了魂一樣看著地上被窗棱切割的光影出神，好久都不發話。
“少爺？”廖漢小聲提醒。
周子騫這才回過神，反應過來明明是自己將人叫進來，卻忘了到底要做什麼。一個夢而已，就如此患得患失，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自控力真是越來越差。
“現在幾時了？”
“回少爺，申時三刻。”
“這麼晚了……”周子騫幹脆閉目凝神，他最後能夠確定的真實記憶，是在聽雨軒裏喝酒，“子商出發了？”
“寅時走的，此刻應該過了一關地界了。”
聽完廖漢的回答，周子騫突然有些愧疚，想不到自己可以睡這麼久，都沒來得及去為子商送行。昨晚實在不該喝那麼多酒，害的子商要帶著宿醉趕路。可是明明記得子商醉的更厲害，怎麼反而能夠準時起早趕路？……周子騫無意識地胡亂想著，頭越來越痛。
忽然記起子商曾建議他去塞北看看，周子騫猛地睜開眼，眼前、心裏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清明。說起來當初如果不是被婚約束縛，塞北本該就是他的戰場，再聯想到子商去到塞北後發生的巨大變化，周子騫不禁驚覺也許他真的應該換個環境，總好過如今的困頓不前。
“廖漢，我想離開京邑一段時間！”
奇怪的是，對於他的突發奇想，廖漢並未表現出任何驚訝或反對。周子騫隻當其是在習慣性地服從命令，也沒做多想，隻擔心起自己與趙府尚未兌現的婚約，是否會繼續成為前行的阻礙。
“如果我爹不肯放我，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廖漢抬起眼，對上周子騫期待的眼神後，又再次為難地垂了下去。
“我的命是老爺給的……”
不用廖漢再多說什麼，周子騫已經明白了其難言的立場，遂擺擺手故作輕鬆道：“我隻是說如果。到時如果我爹反對，我希望你誰都不要幫，隻要替我一直守在周府就好。”
廖漢默不作答，想了想試探地問道:“少爺可是要和青姑娘一起離開？”
“為什麼這麼問？！”
廖漢突如其來的問話令周子騫方寸大失，他額角的太陽穴猛地突突直跳起來，心裏莫名湧起一股詭異的期待。
“青姑娘說你們之間尚有約定沒有履行。”
“什麼約定？”
“她沒有說，隻說會在茶花塚裏等您。”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早上。”廖漢疑惑地望著他，突然開始後悔自己也許不該多此一問，“您不記得昨晚去哪了？”
周子騫迷茫地搖搖頭，他醉得太厲害，關於昨晚隻記得幾個無聲的畫麵，因為不能辨別其真假，便當做夢境的一部分一起掩埋了。一想到竹青在茶花塚等著他，周子騫的嘴角漾起一抹壓製不住的笑意。
“備馬！”
“少爺留步！老爺知道您昨夜出府，已經動怒了。”
廖漢趕忙趨前一步趕緊將人攔下，今天的他似乎比往常更加嚴肅。周子騫被人當頭棒喝，瞬間散去了所有的興奮，跌回了沉悶的現實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