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歸來的周子騫突然想起和二弟的約定，於是趕忙換了家居的衣服，去往周子商居住的聽雨軒。說來可笑，記憶中他好像從來沒有主動走進過庶子和側室們所在的後堂，不免驚訝於其簡樸與狹小。
周子商自然早早站在院外大門口候著，一見麵又要躬身行禮，周子騫趕忙製止，笑著道：“自家兄弟，人後不必這樣拘謹，自然些好。”
“是，大哥請。”周子商笑笑，突然覺得放鬆了不少。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再加上一張和氣的笑臉，人和人的關係，就是這麼自然地拉近。
後堂的廚房忙碌地準備著各類食材，趕在兩位少爺落座前，丫頭仆人便提了四五個大食盒進來。食器是京邑出產的白瓷，最上乘的白瓷瑩白中透著玉的光澤，周子商自然用不上那樣好的，但是他珍藏的這一套，也是堪比象牙般精美。桌上的下酒菜三葷四素，既不鋪張浪費，也不寒酸怠慢，每盤都是剛出鍋不久，尚冒著絲絲溫熱氣。紅的鯉魚，青的竹筍，白的蓮藕，黃的鵝蛋，無論從色澤還是香氣上，都令人食指大動。考慮到冬天飲涼酒傷胃，桌上還擺了一個小小的火爐，爐上的銅盆裏燒著熱水，剛好沒過裝酒的陶壺。
為了避免周子騫覺得不自在，周子商識趣地支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親自端起酒壺倒酒。二人先是聊了一些塞北的民風、天氣等話題，二十年沒有交集，突然熟絡是比較困難，但是畢竟血濃於水，幾杯暖酒下肚，彼此又親近了不少。
周子騫舉起酒杯讚許道：“大哥敬你一杯，你在塞北屢立戰功，為周家增添了榮耀。”
“若是換做大哥，一定做得更好。”周子商也端起酒杯，立刻虛心退讓。
周子騫擺擺手，真心誠意誇道：“論用兵，我確實該向你學習。去年秋你巧破蠻蒙突襲，那一步金蟬脫殼走的極妙，今日聖上在大殿裏又提到此事，父親也很驕傲。”
如此之下，再謙讓就顯得虛偽了，周子商隻得笑笑，先幹為敬。
“今天去軍營都學了些什麼？”周子騫夾了一口青菜，壓下烈酒帶來的辛辣感。
“主要是觀看了沈家軍的騎射訓練，皇族軍隊果然不同凡響，不僅箭法卓絕，馬技也是一流，即使在疾馳的馬背上依然穩如泰山，一箭中的。”
提到軍隊的事情，熱血的男兒們又找到了一個共同的話題，周子騫一掃殘留不多的拘謹，興奮地聊道:“有沒有見識沈家軍的紅纓槍隊？”
“可是太子原來訓練的那支？”
“正是！”想起皇子們叱吒疆場的颯爽英姿，周子騫不禁有些熱血沸騰，“當年太子將一杆九尺紅纓長槍用的出神入化，隨後他與二皇子用了兩年的時間籌備槍隊，雖隻有千人，但是個個以一頂十……”
“如今恐怕沒有機會看到了，聽說紅纓槍隊已經整編進了騎射隊。”
周子商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頭潑向周子騫，他眼神裏的光彩頃刻便黯淡下來，兀自飲了一杯苦酒，隻得傷感地收了聲。是啊，已是往事成空，人不能隻靠著回憶活著。周子商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忙岔開話題，奈何此時的周子騫已是意興闌珊。
“過年時便覺得您有煩心事，可否說與我分擔？”可能因為今晚聊得融洽，周子商恍惚覺得終於如願與大哥變得親近了，於是借著三分酒意，探聽起了周子騫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