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去了水月庵進香,善昌自往宮中來見聖上,閑聊時說起黛玉體弱多病,今上忙命小太監取了一大包上等血燕交與善昌,晚間與諸王宮中飲宴,天近亥時方散。因今上十分高興,善昌素來又量洪,一時多飲了幾杯,誰知那法郎西斯的紅酒當時喝了不覺怎樣,一路回到府中便覺得有些上頭,走起路來也不甚穩當,一邊一個小丫頭扶著,欲來尋黛玉又恐他早已歇下,且如今又多吃了幾杯酒,這一身酒氣隻怕惹他厭煩。想罷隻得調頭往外書房來歇宿。
誰知薑信兒見黛玉進香回府後神情自若,善昌又去了一天,晚間還不回來,早有些沉不住氣了,便帶了貼身小丫頭來外書房等善昌。一見他回來不勝歡喜,忙上來迎著,善昌一見是信兒雖覺意外,卻也有些高興因笑問道:“小心肝兒,天都大黑了,怎麼還不去睡覺?可是又想我了?”信兒白了他一眼嗔怪道:“王爺還說呢,人家等什麼似的好容易把你等來了,偏又醉成這樣,連句體己話兒也沒法說。”善昌邊打嗝邊上前摟住說道:“乖乖,有什麼體己話隻管說與我,你瞧我吃醉了,不知我比往日還更清醒三分呢,來來來,咱們兩個再吃兩杯。”信兒見他立足不穩,說話也有些含混不清,忙命小丫頭端了一碗醒酒湯來,親服侍善昌喝了,又喂他飲了一盞濃茶,略坐一時方覺清醒些。薑信兒見他酒意解了三分,遂問起日間黛玉進香一事來:“我問王爺一聲,今兒水月庵裏可有故事沒有?”善昌笑道:“你想看什麼故事,趕明兒我叫兩個戲班子現編現演給你瞧。”薑信兒哭笑不得,隻得再問:“王爺今兒是怎麼了,隻是亂打岔。今兒少王妃進香,王爺不是派了人跟著去的,難道沒有下文了麼?”善昌方恍然醒悟道:“我道什麼故事,原來為這個。你要不說我幾乎忘了,這話須得問張武。”說著命人去叫張武,連吳升飛家的一起叫了來。薑信兒一聽是張武撇撇嘴冷笑一聲說:“不拘派哪個也罷了,王爺偏又派他去作甚?如此便有事也隻得無事了。”善昌問道:“張武怎麼了,哪裏不妥當?他好歹跟了我十年,行事素來穩健,偏在你眼裏就有不是了。”薑信兒命小丫頭們退下,自家關了門,悄對善昌說:“王爺,不是我要編派他,隻是這個張武貌似穩重,其實不然,他早已和少王妃作了一路人,難道王爺竟看不出來?”善昌沉下臉不悅道:“你胡扯什麼?”薑信兒忙分辯道:“王爺聽我說,這件事有人親眼看見,少王妃的丫頭紫鵑晌午時趁別人都睡了,一個人悄悄溜出後門,當時張武明明緊跟著那丫頭,書信也早已拿到手,不知為了什麼卻一直隱瞞不報,想是替什麼人遮掩呢。王爺,不是奴婢大膽,明明是少王妃勾結外人背叛王爺,張武不但不阻止還包庇他們,這樣不忠不義的奴才還要他幹什麼?王爺……”正說著忽聽外麵丫頭說道:“王爺,張武、吳升飛家的來了。”善昌急命“進來”,兩人進來還未及見禮善昌先擺手道:“免了,我問你,今兒少王妃在水月庵進香,可有不合禮數之舉?”張武道:“回王爺,張武不過一個粗人,不懂得何為禮數,隻知道自少王妃踏進庵門那一刻起,我等依王爺吩咐把守庵門,既不放外麵人進去,也不放裏麵人出來。少王妃進香禮佛罷在庵堂裏歇了不過半個時辰,未時便回府了。”吳升飛家的也如張武一般說法,善昌點頭。薑信兒一邊冷笑道:“好一個不放外頭人進,不放裏麵人出,既如此我問你,少王妃的丫頭紫鵑大中午的不歇晌,一個人溜到後門上做什麼了?你明明知道他身上藏著書信,意圖私相傳遞,你身為王府侍衛統領,就該立即拿問,來回王爺方是正理。少王妃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樣替他藏著掖著的。”張武微微一笑道:“原來這護衛巡查的勾當,薑姑娘比我還內行,出去六七裏路還是這樣明察秋毫,一絲不差的。你瞧瞧可是這個麼?“說著從懷中取出錦書托在手中,隻見薑信兒望望善昌身邊一個丫頭,那丫頭悄悄點頭示意,薑信兒遂說道:“就是這個了,我料你也不敢私藏贓證。”張武笑道:“我藏它做甚麼,一不能吃二不能穿,就賣個兩把銀子,還不夠我一頓酒錢。我隻是想著這樣雞零狗碎的事情也當成正經大事來回,隻怕汙了王爺的眼。”說著便遞與善昌,善昌忙接過看時見上麵寫的盡都是諸花神樹鬼名號,原來是寫了紙錢送祟的,不由笑道:“這是什麼勞什子,誰弄的?”張武道:“這個麼就是薑姑娘說的贓證了,因少王妃身上不太好,庵裏的姑子替他寫了,紫鵑姑娘拿出去要燒的,才薑姑娘說少王妃私相傳遞書信,說我得了好處包庇隱瞞?這話真正好笑,我包庇少王妃什麼了,少王妃犯了哪條律法要我來包庇,若真犯了又豈是我張武能包庇得了的。請王爺明察。”善昌邊打哈欠邊笑道:“嗬嗬,倒也有趣,少王妃就是花神了,還要給花神私相傳遞些什麼東西。罷了,既然無事,天也晚了,都回去歇著吧,我也困了。”薑信兒未料自己苦心算計一番竟是如此收場,自不甘心又問道:“既是燒紙錢送祟,為什麼鬼鬼祟祟的,光明正大燒便是了,還得繞到後門子上,明明心裏有鬼。”吳升飛家的笑道:“難怪薑姑娘這樣猜度,想來那紫鵑姑娘也未曾經過這些,不知道那些神神鬼鬼的規矩,所以大天白日就要燒紙。這燒紙送神的事兒可不悄悄的,難道還敲鑼打鼓昭告天下,那不是送神,分明是要趕神攆神了。”善昌不奈煩起來,一邊往外攆人一邊說:“到底有完沒完了,隻管糾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給我出去。”張武和吳升飛家的忙退下了,薑信兒猶自嘟著嘴生悶氣,善昌便罵:“三更半夜的不睡覺到處亂跑什麼,這外書房也是你該來的地兒?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整日家拈酸吃醋的,少王妃的是非幾時輪到你來管了。張武再怎麼不好,跟了我十幾年,我都沒把他當奴才看,少王妃也是言必稱張將軍,偏偏到了你這裏就一口一個張武,一口一個奴才的,誰許你這麼叫的,真真把你慣壞了,連個高低上下全不知道,還不與我滾出去。”信兒被善昌一頓痛罵不由又愧又怒,臉漲得通紅,一聲也不敢回,自家訕訕地帶著小丫頭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