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寶玉失語後,黛玉便存了一段心事,卻又不能被人知曉,人前言笑如常,背後卻是長籲短歎日夜煎熬。紫鵑看在眼裏心內早知道幾分,瞅著丫頭婆子們不在時便開導他:“史大姑娘本就是個毛燥性子,說話行事原有些冒失,姑娘不可太當真。好好一個人哪裏就能變成啞吧,又不是短了舌頭,又不是倒了嗓子,隻怕是生了些悶氣不愛說話是有的。姑娘在這裏愁眉淚眼的擔了多少心思,說不定那邊早已好了呢。”黛玉蹙眉含淚歎道:“雲兒雖冒失卻不會撒謊,以他的性子知道此事必定要鬧上一場的,且又被關了半個多月,誰知現在到底怎樣了,是好是歹,叫人怎麼不擔心思。”紫鵑道:“姑娘既不放心,何不想法子打聽一下底細?”黛玉沉吟半日道:“不要說偌大一個王府並沒有一個人可以托付,就是那府裏,如今還有誰能做這個捎書寄信人呢?”紫鵑道:“姑娘忘了,若論做別的或者不能,單單捎封書信,隻管去找跟寶二爺的小子茗煙就是,人又機靈又可靠,如今那府裏能到二爺跟前兒的,除了襲人和麝月兩個,也隻有他才能夠。咱們也不必找這個托那個的,被別人知道了反不好,姑娘隻推說要上廟裏進香許願,到時再見機行事可使得?”兩個在屋裏商量了半日,黛玉當即伏案修書一封,寫罷取一方錦帕包了,交與紫鵑拿針線細細縫好,又從櫃中找出那柄湘妃竹玉墜的折扇,交與紫鵑囑咐道:“你好生收著,趕明兒我跟王爺提起去水月庵,你隨我一起去,中午你瞅人都歇了,找時機從後門悄悄出去,到後街上去找茗煙,囑他無論如何都要親手把這個交給他。”紫鵑忙接過錦帕與湘妃扇小心掖在枕下,當夜無話。
第二日黛玉跟善昌說起進香一事,善昌笑道:“我早說叫你去燒幾柱香,施舍些香火錢,於你身子有益的。隻是今兒不巧,聖上有事叫我進宮去商量呢,明兒我再陪你去可使得?”黛玉道:“又不去什麼名刹大寺,哪裏用得著勞駕王爺?何況那水月庵裏隻有幾個姑子,排場大了反覺不合適,叫幾個丫頭陪著去盡夠了。”善昌便答應了,吩咐人去準備車馬隨從,因聽說黛玉隻帶紫鵑和兩個小丫頭去,堅不肯從說道:“那還使得,少王妃出門子隻這幾個人跟著,豈不叫人笑斷腸子,忠順王府別的或者緊缺,就隻不缺人,閑著他們做什麼?”便命吳升飛家的率四個媳婦跟著,又命紅綃阿綾二人也一起陪著去,囑他們好生照顧少王妃,一時黛玉紫鵑坐車出了門子,剛走上大路忽聽後麵有人說話,隻見張武率一隊人馬攆了上來。黛玉正要問紅綃怎麼回事,就見吳升飛家的上來回:“王爺因不放心少王妃,又派了張武跟著來,他叫我來回一聲少王妃,有什麼使喚盡管吩咐。”黛玉隻答道:“知道了,他要跟來,來就是了,我沒什麼事情使喚他。”吳升飛家的答應著退了下去。
黛玉一行到了水月庵,侍衛們皆在庵外守護,水月庵的靜虛已得了支會,早就堆了笑臉率姑子迎至門外,一群媳婦丫頭與眾姑子如眾星捧月般簇擁黛玉進了庵堂,黛玉依例焚香禮拜,施舍香火錢,姑子們早念起經文,直到近午時方罷,這邊早已備好了素席,黛玉隻吃了半碗粥,這邊眾丫頭媳婦也各自吃了。因時值七月正是飛火流黃季節,中午烈日如炙,外頭侍衛們各自尋樹蔭處打盹,庵內靜虛早打掃了淨室請黛玉歇息,媳婦丫頭們隻坐在外間等侯,先還是說笑話解乏,接著就開始打哈欠,一個個也不顧蒼蠅來叮,東倒西歪睡了一屋子。
紫鵑見眾人都睡了,懷裏藏了黛玉寫的書信與那把扇子,悄悄往後門走來。剛出水月庵後門,就聽後麵一個人說道:“這麼大熱天,姑娘不在禪房歇息,這是要到哪裏去?”紫鵑唬得臉色都變了,險些跌一交,回頭看時原來是張武跟在後麵。紫鵑勉強笑道:“原來是張將軍,唬我一跳。”張武倒背雙手又問道:“姑娘去哪裏?”紫鵑道:“哪也不去,隻是悶得慌,四處逛逛罷了。”張武冷笑道:“姑娘好興致,頭頂烈日懷揣書信還有心思閑逛。”紫鵑登時吃了一驚,忙反問他:“你胡說什麼,哪裏來的什麼書信?”張武笑道:“沒有書信,這是什麼?”說著將手中折扇與帕子舉起來,紫鵑嚇得魂飛魄散,低頭看時竟不知何時那兩樣東西都不見了蹤影,忙要上前來搶,張武隻將一臂高舉,站立不動如鐵塔般牢固,紫鵑哪裏夠得著,分毫也不能移動。一時急得落下淚來,忽然曲膝跪了下去,哭道:“我若有得罪將軍之處,任憑你千刀萬剮不敢有怨言,隻是此事幹係重大,求將軍千萬手下留情。紫鵑縱死,不敢忘記你的恩德。”張武道:“我何時說過要你性命了?你且跟我來。”紫鵑不知他何意,隻得隨他穿後門往庵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