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回孫紹祖賣婢逞淫威 史湘雲探姊話舊事(3 / 3)

午飯罷黛玉自上床歇著,才迷迷糊糊將醒將睡時,忽聽紫鵑在床前走動,勉強睜眼問道:“你才勸我安心歇著,這會子大晌午天怪熱的,你不去歇著又來做什麼?”紫鵑笑道:“原說過叫姑娘好生歇著的,隻是前頭來了個客,隻好來問姑娘一聲。”黛玉合眼問道:“什麼客這樣要緊,連覺也不讓人睡了。”紫鵑道:“論起來也沒什麼大要緊處,隻是若不來回一聲,又怕姑娘怪我。”黛玉問:“是北靜王妃?”紫鵑搖頭道:“昨兒北靜王妃才來過,姑娘怎麼忘了。”黛玉依舊閉目半日又說道:“管他是誰,待我睡醒再說。”紫鵑恐怕黛玉果真睡著,遂笑道:“是馮大奶奶來了,姑娘快瞧瞧去。”黛玉口裏含混不清說著:“什麼風奶奶雨奶奶的,且容我先睡一會子。”紫鵑笑著還要說,隻見外麵早進來一人口裏笑著:“好個顰丫頭隻是睡不醒,敢是中了孫猴子的瞌睡蟲。”上前來推黛玉,黛玉忙睜開眼坐起來看時卻是湘雲站在那裏,不由愣了。半日方緩過神來,不禁笑道:“原來是雲丫頭,比先越發瘋癲了呢。”一語未完不禁落下淚來,湘雲也泣不成聲,就坐在床上兩人相擁哭了半日,紫鵑一旁也陪著掉淚,半日方勸住二人,大家坐了說話。

湘雲問起黛玉身子如何,黛玉道:“你知道我這病是不能好的,不過還是那樣罷了。”又問起湘雲:“昨兒以為你能來,誰知盼了一日也不見個人影,今兒中午大毒日頭曬著倒跑了來,唬我一跳。”湘雲笑道:“依我早就恨不得插翅飛過來呢,隻是我們老爺奉旨在外巡視,他也隨行在帳下,昨兒晚上才回京,今兒一得閑就忙著來了不是。”黛玉點頭道:“人在公門身不由己,這也難怪。”因見湘雲項下少了那隻點翠麒麟遂問道:“那隻麒麟怎麼不戴著,戴了這些年看慣了,一時不戴倒有些別扭似的。”湘雲笑道:“原本戴著的,說起這個裏麵還有故事呢,等我告訴你。”原來當日賈寶玉在清虛觀得了那隻赤金點翠麒麟,當時覺得眼熟遂留下與了湘雲,也是夙世有緣,誰知那隻麒麟竟是馮紫英之物,未出世之前馮家為祈子特意到廟裏布施許願,一道人給的,後來果然得了長子馮紫英,因此合家視為祥瑞,原是馮紫英自幼隨身佩戴之物,誰知三年前便不見了,馮家人為了這麒麟著實費了些功夫尋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倒是馮紫英本人毫不在意,不過一隻金麒麟,便掉了又關什麼痛癢。不成想那麒麟竟輾轉到了湘雲手裏,馮紫英與史湘雲結縭以後那麒麟自然也合在了一起。合府皆視為吉兆,都說是麒麟成就二人一段姻緣,可見是祥瑞之物。奈何馮紫英不信這個,又說自己年紀大了再戴這些小孩子掛件不像,隻交與湘雲保管。湘雲笑道:“他爺們家自然不肯戴,單我一人戴又沒趣兒,因此上索性包了放到箱子底下,從此也就不戴它了。”

黛玉聽了便點頭感歎,一時二人又聊起往日大觀園內舊事及諸姊妹們,因說起寶釵,湘雲道:“姨媽家如今越發難了,典房子賣地的好歹救了薛大哥哥一命,又發配到大西南去,母子兄妹們再不得見麵。姨媽身上又不好,家裏人口也比先少了許多,聽說太太叫搬回去住呢,幫著料理些家務。”黛玉問道:“不是有鳳姐姐在,怎麼寶姐姐也回去了?”湘雲道:“原來你還不知道呢,大概是初四五日上,璉二哥哥不知從哪裏打聽了當年尤二姐的事來,說是鳳姐姐使得壞,又告他停妻再娶,又告他霸人妻女的,尤二姐懷了孩子也被他暗中下藥打了,因此上兩個人鬧翻了,璉二哥嚷著要休妻呢,不是老爺太太壓著,不定現在怎樣呢。你想鳳姐姐身子原本就時好時壞的,比不得當日了,太太又有年紀了,寶玉又病著不能說話了,如今府裏哪裏還有得用的人,因此上太太隻得叫了寶姐姐家去幫忙。”黛玉聽一句忍不住歎息一聲,及至聽說寶玉病了不能說話,卻似響了個炸雷一般,登時怔了,半日方戰戰兢兢問道:“他怎麼了,為什麼不能說話?”湘雲隻顧說話就忘了忌諱此事,見黛玉問起方後悔不該提起寶玉,隻得解說道:“也沒怎麼,可能一時急痛攻心說不出話,如今已好了,你放心吧。”黛玉聽他這樣含糊其辭越發放不下心來,欲待細問湘雲卻又不肯說,且他本身也是道聽途說,細枝末節如何也不知道。湘雲去後黛玉便存了心事,欲回賈府探望自是不能,便連個妥當人去打聽打聽都無從找起,這一夜翻來覆去不曾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