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回結歡心何惜擲千金 爭榮寵不吝進譖言(1 / 3)

且說薛姨媽將那一日與王夫人所議金玉良緣之事向寶釵提起,見寶釵蹙眉不樂因問:“你如今也是二十出頭的人了,再不嫁人豈不把大好年華都誤了?你寶兄弟再不好,到底出身世家,為人又謙和有禮。況且如今我們家比不得先前了,你哥哥這一去不知猴年馬月才得回來,我這病又時好時壞的,不定哪天兩眼一閉去了,撇下你一個單身女孩兒將來倚靠誰去?”寶釵低頭道:“我知道媽和姨娘一心為我著想,隻是他的心裏除了林妹妹恐怕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了,硬要勉強湊在一起,想來也沒什麼趣兒。自打父親過世,雖說還有哥哥,媽是知道他的,每日家遊手好閑,什麼事情是指望得上的,我幫著媽當這個家也有年歲了,縱然是家業荒蕪,到底還有這幾間老宅,幾畝薄田,再不濟還有一雙手呢,也不至貧到沒飯吃的地步。從此後我隻守著媽,咱們母女二人安心過日子也是一樣。”薛姨媽忙道:“你一向心裏明白,今兒怎麼也說起糊塗話來?男婚女嫁乃是人之大倫,這兩年為了你哥哥的事,倒白把你耽誤了。我也知道寶玉這孩子心裏記掛著你林妹妹,你心裏委屈。隻是你把眼光放遠些,你林妹妹如今已是忠順王府的人了,他再怎麼想也無益,難道為著你林妹妹嫁給別人,他還終生不娶了不成?再難受傷心,過兩年也就忘了,日子還得往下過不是?隻當媽求你,目下權且受些委屈,日後自然有你的結果。”寶釵歎道:“隻怕媽錯看他了,若是別人自然會忘,隻是他卻未必呢。也難怪媽,如今媽是一心想把女兒嫁出去,也就顧不得這許多了。”母女正說話,忽見鶯兒進來,寶釵因問何事,鶯兒道:“昨兒聽我幹媽說,寶二爺為著林姑娘出閣,大病了一場,姨太太正忙著請太醫呢。”母女兩人聽了都忙問:“如今怎樣了?”鶯兒道:“醒是醒過來了,隻是不會說話了,隻是掉眼淚,連哭聲都沒有呢。”薛姨媽聽了不由怔了,寶釵低頭不語。

自黛玉嫁入忠順王府,不但與寶玉相見無期,便是賈府眾人,亦無一能得會。原來這善昌性妒,口中雖不曾帶出,心中卻深忌林黛玉與賈寶玉一段前情,因此黛玉嫁入王府多日,不但絕口不提讓他回府探望舅父舅母及諸姊妹,連賈府之人也一律不令上門。這一日晚飯罷,黛玉正斜倚在榻上看書,就有兩個丫頭來請:“王爺傳了一個新戲班子在前廳排戲,特命我們來請少王妃。”黛玉合上書道:“隻說我身上不好呢,請王爺自家看罷。”話音才落,善昌走進門來,口裏笑道:“我就知道你不肯來,果真的身上不好麼,傳太醫來瞧瞧?”黛玉勉強笑道:“多謝王爺記掛,我也沒什麼大礙,歇一會子也就好了,何必又多事?王爺不在前麵看戲,來這裏做什麼?”善昌笑道:“你不去,單我一個人看有什麼意思。”說著走至榻前,黛玉忙坐起身來叫紫鵑:“怎麼不去倒茶王爺吃?”紫鵑答應著才要去倒,善昌忙止他,又揮手命眾人都退下。房中隻剩他與黛玉二人,黛玉正忙著要站起身來走開,善昌上前扶住黛玉肩膀依舊送回榻上,自己也挨著他坐下,笑對黛玉說道:“且別忙著走,有句話問你呢。”黛玉隻得問道:“王爺有什麼話說?”善昌問:“初八我過生日,你打算送我什麼?”黛玉垂頭答道:“我有什麼可送的?這亭台苑囿、花草樹木、金銀珠玉、侍女仆役皆屬王爺所有,便是我的性命亦是王爺所賜,何況其他?我便拿了來送與王爺,那也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善昌笑道:“有心就好,何必問出處。隻要是你送的,哪怕是一幅帕子一張字畫,我也是喜歡的。”又笑說起:“說起字畫我倒想起來了,上次北靜王去白雲庵見你,你都送了他什麼?我也不要別的,隻把那送水溶的禮物,照模照樣也送我一份才依你。”黛玉忙辯解:“我幾時送過北王爺東西了?分明是送王妃的,一幅觀音像和粗工繡的多心經,那原是向佛的婦人喜好之物,難道王爺還希罕那個不成?”善昌笑道:“別人畫的繡的自然不希罕,若是你畫了繡了送我,比得了王右軍、吳道子的真跡還高興呢。怎麼不喜歡?”正說著就聽外麵叩門,善昌因問何事,聽紫鵑說道:“回王爺,才吳長史遣人來請王爺,要回初八日宴客的事,再姑娘也該吃藥了。”善昌笑道:“若不是他提著,我幾乎忘了。你身上不好,吃了藥早些歇著吧,我到前麵瞧瞧去。”善昌去後,紫鵑掩了門伏侍黛玉吃藥。

一時吃罷藥,就有小丫頭來收拾了藥盞下去。紫鵑問起:“姑娘今兒覺得好些不曾?這是王爺吩咐太醫配的藥方子,說起來也難為他,自姑娘進了王府,王爺不曾說過一句重話。因姑娘身上不好,每日早晚都特意命人用各種補品熬粥,又怕天天吃這個絮煩了,今兒冰糖燕窩,明兒桂圓蓮子,後日又是茯苓紅棗,十天半月都不重樣的,費的心思真真不少呢。雖比不得……比不得老太太細致體貼,也算難得了。”黛玉道:“隻可惜他這心算是白操了,我這病再怎麼養也不能好,不過挨一日算一日罷了。”紫鵑忙勸:“姑娘隻管這麼想哪裏能好呢?既到了這一步,說不得把前情往事盡都拋了,好生保養身子,不隻我們喜歡,就是他知道了,隻怕心裏也寬慰些。”說著已是兩眼含淚。黛玉歎道:“好好的哭什麼?保養不保養的,有多大相幹?生死原是天定,何必空費那些心思。”紫鵑轉身去收拾黛玉的奩盒,忽見那個檀木盒子,因問:“姑娘這兩顆珠子不是給了人的?怎麼盒子還在這裏?”黛玉道:“那盒子又值不了幾個錢,拿他作甚?且那日人來人往的拿著個盒子也不方便,我隻把珠子給了他,那盒子就撂在櫃子裏了,什麼時候又翻出來了?”紫鵑正要說話,忽聽外麵啪的一聲響,似有東西砸在門框上。忙出來看時,隻見走廊盡頭一個人影一閃便不見了,看那衣服身段,倒有些象薑信兒。再看樓下花牆外一隊侍衛提著燈籠經過,為首的乃是張武。看他目不斜視,神態自若,領著眾人徑自去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