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回識大體鳳姐忍閑氣 聞變故玉兄痛失魂(1 / 3)

且說鳳姐回房時日已偏西,平兒正端著銅盆出來倒水,一見鳳姐回來且不顧得倒水,放下盆就去掀簾子,一邊笑問:“奶奶今兒怎麼去了那麼久,叫人等得眼都發酸了。”鳳姐笑啐道:“扯你娘的臊,這話說給你二爺聽去,隻怕他還受用些。”平兒笑道:“可不正是說的二爺麼,等了奶奶一下午,偏奶奶才回來,爺又出去了。”鳳姐問:“什麼事情這等忙?”平兒一邊掀簾子讓鳳姐進屋一邊說:“下午大老爺叫二爺過去,說是叫他出趟遠門,也不知辦的什麼差事,催著他明兒就走,又不肯給他盤費,隻說是如今二太太當家,叫他往這府裏來要。二爺沒法兒,又不好跟這邊太太開口,隻得找奶奶商量,誰知奶奶忙得這樣,一下午也不見回來。二爺等不及,先出去吩咐明天跟著去的小子,叫他們整頓行李馬匹,估摸著過會子就回來了。”鳳姐坐下來接過平兒遞來的茶飲了一口,口裏冷笑道:“我就知道,不為了錢也不找我,我竟是個錢箱子了,今兒我手裏還有個三千五百的,他惦記得比誰都緊;趕明兒我手裏一個子兒也沒有了,你那二爺就心淨了。”平兒笑道:“奶奶忒也看得二爺無情了,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奶奶跟二爺結發夫妻這麼多年,再怎麼樣,二爺也斷不至對奶奶那樣的。”鳳姐道:“傻丫頭,這不過是咱們一廂情願罷了,趕明兒你二爺再到外麵討一房,隻怕就沒有咱們的立足之地了呢。我倒罷了,他再厭棄我,頂多不上我這門來。如今我隻後悔,當初隻怪我管得太寬,倒沒替你慮到這些後話呢。”平兒不由紅了臉,道:“奶奶這說的什麼話,我跟了奶奶這麼多年,隻知道伏侍奶奶和二爺,爺要娶妾納小的,與我何幹?奶奶平白提起這話做什麼?”鳳姐正色道:“我知道這話你不愛聽,我倒是說真的,哪天我閉了眼,你二爺再從外頭娶一房,是個通情達理的還罷了,要再找個象我這樣的夜叉精,往後你的日子可就難過了。你又沒個一男半女的,將來依靠誰去?”正說著忽聽外麵謔啷一聲響,兩個皆唬了一跳,忙出來看時,卻是賈璉回來了,不小心踩了平兒擱在院子裏的銅盆,弄了一腳水,正罵小丫頭呢。鳳姐不由好笑,一麵命小丫頭把銅盆拿了,一麵叫平兒去給賈璉找靴子。

兩人進屋坐下,鳳姐方問:“才聽平兒說你明兒又要出門子,不知去哪裏?”賈璉道:“提起這話由不得叫人來氣,支使我出門子也罷了,偏又不肯出一個錢,倒叫我跟這邊太太來要。你說說,就是當日老太太在世的那會子,我替大老爺辦事,也沒有個老太太這邊出錢的道理,更何況如今兩邊各過各的,叫我如何跟這邊太太張這個嘴?因此找你來商量,看究竟怎樣方好?”鳳姐蹙眉說道:“我有什麼法子,論理大老爺大太太才是正經爺娘,隻是咱們這些年衣食用度都在二老爺二太太這邊,我又在這府裏替太太管家務,若就此撂開手不管也說不過去。管著這邊,再瓜著那邊,知道的說是兩邊操勞,不知道的隻當咱們吃裏扒外呢,到時落的兩頭不是人,那時悔之晚矣。”賈璉忙問:“依你說,如何才好?”鳳姐道:“且先過了這兩個月,瞅空兒我跟太太辭了這管家的差使,那時大老爺大太太便沒話可說,省得你我受這夾板氣。提起這話還有個笑話呢,今兒中午太太巴巴的打發了人來叫我過去說話,我隻當有什麼急事,中飯也沒顧上吃就去了,誰知太太竟把些好幾年的陳芝麻爛穀子的舊帳翻出來問,羅嗦了半日。又問起這邊庫裏還有多少值錢家當,真真這話好笑,老太太臨去時把庫房鑰匙都交給二太太了,大太太難道不知道的,我也不耐煩跟他閑扯,隻推不知道罷了。”賈璉一邊聽得直搖頭。說話間平兒來替賈璉換了靴子,鳳姐又命他去取了三百銀子,說道:“不是我小氣,如今比不得前兩年了,這三百銀子是我押箱底的一點家當,如今咱們寧可自己委屈些,也別叫人拿了把柄去。在外邊省著些用,料來一月半月的還撐得下來。”賈璉也無奈,隻得接了過來,才要出去安排明日的行程,鳳姐忙叫住他,賈璉問道:“還有什麼話說?”鳳姐道:“快去快回,姐兒七月七的生日,可千萬別誤了。”賈璉笑道:“我當什麼,你放心罷,用不了一個月我必回來的。”說著便去了。

這一日王夫人叫了襲人去問話,麝月又到鳳姐處取人參,隻剩了兩個小丫頭看家,臨走時麝月叮嚀再三,命他兩個:“別隻顧偷懶鬧頑兒,好生看著二爺,別讓他一個人出去,我去去就來。”二人忙答應著,悄悄推門進來看時見寶玉正捧著一本書歪在床上打盹兒,兩人正圖不得,忙笑著帶上門出去。此時早把麝月的叮囑忘得一幹二淨了,兩個人且先忙著出去趕圍棋作耍兒了。這裏寶玉其實並沒有心思看書,一來連續六七日未出家門一步,每日隻在家中悶睡十分無聊,二來心中終是掛念黛玉,前些日子父親曾代忠順王向他索玉給妹妹治病,後來北靜王又代他將玉轉交給自己,王爺曾說妹妹病已大好,如今又過了這十餘日,也不知妹妹的病是否痊愈了。又暗歎口氣,隻怕依他的性子,這病難有痊愈之期呢。越思越想心裏越放不下,遂起身走到院子裏,並不見襲麝二人,那邊遊廊裏隻有兩個小丫頭正嘻嘻哈哈擲骰子頑兒呢,連寶玉何時離開院門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