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七手八腳把寶玉抬上床,脫靴的脫靴,打扇的打扇,又叫人去告訴林之孝家的請太醫來看,忙亂了好一會功夫才安頓下,那幾個婆子見沒他們什麼事便出去了。麝月皺眉悄問道:“如今怎麼是好,二爺要是有個好歹,你我怎麼去見太太?”襲人搖頭歎氣道:“禍已闖下了,難道還能瞞過去不成?罷了,隻說是我疏忽了,要打要殺憑太太發落罷,也不必帶累你們受罪。”麝月含淚說:“怎麼說這話,且不說姐姐素日勤謹,看顧二爺最盡心,隻單說今兒這事,就怨不得姐姐,竟是我太大意了,隻說去去就回,誰知這兩個蹄子這樣不中用。如今要問罪,也隻該我去,哪裏用得著姐姐去為我頂缸?”說著便欲去回王夫人。襲人忙拉他道:“你瘋了?這樣冒冒失失的就去了?我問你,見了太太你怎麼回?”麝月心一橫說道:“隻說是我不經心,二爺出去聽了些風言風語的,回來就中了邪,要打要罰全憑太太罷了。”襲人又傷心又好笑忙勸道:“你要這樣氣壞了太太不說,還白白送上自己小命,我們也脫了不幹係呢。”麝月沒了主意,忙問:“姐姐有什麼法子,可以不叫太太生氣,又能保全大家的?”襲人歎道:“你隻管伺候好二爺罷,太太那裏我去回就是。咱們若是個有造化的,老天保佑二爺早早醒來,隻怕還過得了這一關;若不然,也隻得聽天由命罷了。”說著自家往上房來見王夫人。
李紈、鳳姐等正在王夫人上房商議家政,忽見襲人兩眼淚汪汪走進來,不待王夫人問話先上前跪下了,倒把王夫人吃了一驚,因問何事。襲人遂將寶玉如何聽到下人議論,如今昏睡不醒的話說了。末了哭道:“這幾日二爺哪天不問林姑娘十遍八遍的,我也不敢跟他透半點口風,隻說多瞞一日是一日,誰知太太才喚我來問話,不過一刻半刻功夫,二爺不知怎麼就出了門子,聽了旁人的閑話,我跟麝月找到他時,還不覺怎樣,誰知一回來就睡在床上了。太太既把二爺托付於我,如今出了這樣事情,我也不敢推托,總是伏侍二爺不力的緣故,太太要打要罰,我聽著就是了。”王夫人聽了忙站起來問:“寶玉現在怎樣了?傳了太醫不曾?”襲人道:“二爺現還睡在床上,已經跟林大娘說了,他也打發人去請了。”
王夫人且不顧得責問襲人,先忙忙來瞧寶玉,李紈鳳姐二人也跟了過來。這邊麝月領著幾個小丫頭正圍著寶玉打扇擦汗的伺候,忽見王夫人領著眾人進來,忙退到一邊。王夫人見寶玉臉色煞白昏睡不醒不禁心中悲痛,叫聲寶玉苦命的兒便落下淚來,李紈、鳳姐二人也陪著哭了一會子,一時鳳姐止淚勸道:“太太也別太傷心,這事也怪不得丫頭們不盡心,凡事都有定數的。如今他既知道了,以後倒不用再哄著瞞著他了。據我看寶兄弟知道了這件事也未嚐不是好事,俗語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或者寶兄弟從此醒悟過來,浪子回頭金不換,安心讀書上進成家立業了呢。”王夫人歎道:“哪裏敢指望他讀書立業,隻要他好好調養身子,再莫象從前那樣荒唐,就萬幸了。”正說著人來回王太醫來了,王夫人忙命快請,李紈等先進內暫避。那太醫進來先見過王夫人,方依命為寶玉診脈。原來此番因急痛攻心,一時觸發舊症,好在這王太醫是常來賈府的,給寶玉看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早已是胸有成竹,當下便開了方子,王夫人遂命人照方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