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未時將過,遙遙聽得轟轟放炮響,一連響了三次,襲人暗想這必是忠順王府來迎親了,果然就見一個小丫頭喘籲籲跑來,捂著胸口笑道:“姐姐快去看,了不得,好熱鬧好大的排場啊!”襲人忙問:“可是忠順王府來迎親了?”小丫頭忙點頭:“姐姐果然聰明,可不是王爺派人來了,我也看不清誰是誰,隻見儐相、司儀、侍從一大群,隊伍排到好幾裏以外,街上黑壓壓的全是瞧熱鬧的人,差役們又忙著護衛又忙著攆那些閑人,可有的忙了,站了一街呢。”襲人聽了半日也不見他說到點子上,隻得又問:“你到是說說,林姑娘上轎了沒有?”那丫頭笑道:“姐姐這樣性急,哪裏有那麼快,你且聽我說。才剛遞了禮炮,現正在大廳擺宴,請忠順王府的人吃酒呢。這會子想必還沒吃畢,上轎怕還要等會子呢。”襲人正等得不耐煩時,隻見麝月掀簾子進來說:“快了,快了,林姑娘快上轎了。”襲人大喜,忙道:“可遲了,咱們也該走了。”麝月忙攔他道:“且等一等,林姑娘才在廳上跟老爺太太他們辭行呢,我才回來時,看見林姑娘拉著大奶奶、二奶奶掉眼淚呢,大家勸了半日,還不肯就走。估摸著這會子還未必坐上轎呢,再略等等不遲。”
又過了一時,喧鬧聲漸漸散去,麝月點頭道:“是時候了,想是迎親的隊伍已經去遠了,咱們快去接二爺吧。”襲人好容易得了一聲兒,急匆匆就往外走,麝月一邊拿了包袱,一邊說道:“你幾時也這樣急躁起來,包袱也不要了。”說著忙攆了上去。
且說襲人麝月乘了馬車,兩個小廝駕車,又有兩個婆子跟著,此時街上冷冷清清,比平時人少了許多,襲人道:“今兒街上怎麼這樣冷清?”麝月點頭道:“這還用問,自然都去王府湊熱鬧了唄。今兒倒真是好日子呢,忠順王和林姑娘,馮大爺和史大姑娘,咱們二爺今兒也脫了天災,可以重見天日了。”襲人聽了這話忙囑他道:“提起這個我幾乎忘了,咱們待會兒見到寶玉,千萬別跟他說林姑娘的事,先放一放,日後再說不遲。”麝月道:“你放心吧,我都知道,二爺好容易出來了,咱們隻說讓他開心的話,難道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成?”
兩人說著不覺就到了督察院,這裏早得了忠順王吩咐,見賈府來人,忙命人帶寶玉出來,當下襲人麝月兩個隻見裏麵出來一人瘦骨嶙峋,麵色蒼黃嘴角幹裂,兩眼深陷在眼窩內,頭發蓬亂不知多久未曾梳洗了,衣服也髒破不堪。兩個見了同時唬了一跳,怔了半日方明白過來這便是寶玉,兩人不由上前抱住寶玉伏地痛哭,寶玉木然不動站在那兒說道:“是襲人和麝月麼?太太叫你們來的?”襲人且悲且喜說道:“二爺恭喜脫災,正是太太叫我們來的。”寶玉忽然問道:“太太呢?”襲人道:“太太原要來的,隻是這幾日太過操勞,身上不大好呢,我好容易勸了半日,才沒有來,一會子家去就見著太太的麵了,咱們走吧。”說著便拉寶玉上車,誰知寶玉卻縮手不行,他二人皆楞了,一時不明所以。寶玉眯著兩眼似有所聞,半日皺眉喃喃道:“我好象聽到了鼓樂聲,誰家辦喜事麼?不對,怎麼好象是妹妹在哭呢?你們快告訴我,林妹妹呢,她如今怎樣了,她現在哪裏?”襲人麝月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麝月便低了頭,襲人勉強笑道:“二爺總也忘不了林姑娘,你放心罷,他自然在他該在的地方,現在好得很呢,不用二爺替他操心。”麝月也忙幫著勸:“二爺先上車回家吧,老爺和太太該等急了。”兩個連拉帶勸的,好容易將寶玉扶上馬車坐了,一行幾人順原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