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妙玉去後,黛玉那病越發重了,初時隻覺恍恍惚惚,後來索性整日昏睡不醒,急得紫鵑直掉淚。小忠順王聽說,早派太醫來了五六趟,又親來探視,見黛玉仍是昏昏沉沉,忙問紫鵑:“睡了幾日了?中間醒過不曾?”紫鵑含淚道:“今兒已是第三日了,昨晚三更時略清醒些,說了幾句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叫人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善昌忙問:“都說了些什麼?”紫鵑邊拭淚邊答道:“說的什麼警幻姐姐,什麼赤瑕宮、太虛境的,我也聽不懂。”善昌聽了也不解其意,遂命人叫太醫來問:“你瞧林姑娘的病可妨不妨事?”那太醫躊躇半日不敢答話,善昌不耐煩道:“問你話呢,你是聾了還是啞了?”那太醫本就戰戰兢兢,一見善昌發怒早唬得跪在地上嗑頭,哆哆嗦嗦回道:“回王爺,這位小姐的病委實有些蹊蹺,小的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症狀,不知原委哪裏敢亂說。”善昌道:“怎麼個蹊蹺法?”太醫道:“若說是病,小的試過小姐的脈象,雖覺脈稍緩無力,並無大妨,應是小姐素日體弱故有此脈象,不應出現數日昏睡的症狀;若說不是病,小姐已沉睡數日不醒,斷不是因疲乏引起,小的學技不精,恐誤了小姐的病情,乞王爺另覓高明。”善昌怒道:“另請高明,另請高明,說的倒輕巧。俗語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朝廷養你們是做什麼用的,怎麼越到關鍵時候反倒不中用了,你倒說說哪個是個高明的,連你已是第六個了,個個都是這一套說詞,趕明兒叫人去把太醫院大堂砸了,大家省事。還跪在那裏做什麼,討打不成?還不快滾。”太醫得不了這話,忙磕頭退出去了。
善昌正在又急又氣時,忽聽門外有人吵嚷,不覺大怒命一個丫頭:“去把那吵鬧的人拿來打一頓,看還鬧不鬧了。”隻見妙塵匆匆走進來拜見,又忙攔住那丫頭笑道:“王爺且請息怒,門外才來了一個跛腳的道士,我們這裏雖不拒俗客,卻從不納僧道一類的,他卻硬往裏撞,因此小姑子們與他爭執起來,是我出去嗬止,哪知那個道士就說我們觀中有一位女施主昏睡未醒,且據他看來病情已是十分凶險,若不及時療治,隻怕性命難存。”善昌怒道:“這道士胡說,他又不曾看見,怎知病情輕重?”妙塵道:“小尼也是這樣問他,誰知他竟象未卜先知一般,將這林姑娘的病症以及前因後果一一道來,竟分毫不差,最後他又說了,要醫林姑娘的病,隻除一樣,否則便是取了千年人參,萬年靈芝也不得用。”善昌聽了忙問:“是什麼?”妙塵道:“這道士十分無理,我再問時他卻不肯再說了,隻說若是想醫好林姑娘的病便要王爺親自去請他,若不想治,他這便要去了。王爺看如何是好?”善昌心裏正焦急,隻要黛玉快些好起來,今聽見這道士有這妙手回春之術,早已信了三分,況這深山之中,這道士何由來此,且又如何知道黛玉的病情,想必也是有些來曆的。想至此便顧不得尊卑,急忙親迎出門外。果見一個道士鶉衣百結滿身汙垢,倚在庵門旁,一手拄杖,另一隻手正忙著搔背止癢,侍衛與妙塵都忙告訴他:“這是忠順王爺,快來拜見。”那跛足道人上下打量一眼笑道:“既來了,不與我行禮,還等貧道我給你下拜不成?好就留,不好就走罷了,什麼好差使?”說著作勢欲行,眾侍衛忙上前攔住喝斥他:“膽敢對王爺無禮,不知死活的跛腳牛頭。”說著上前欲拿下,誰知那道士雖是跛足,一任眾侍衛如何推搡拉扯,竟是紋絲不動。善昌見狀暗暗吃驚,忙喝住手下,上前施禮笑道:“小子們無禮了,得罪之處還請道長看在小王薄麵包涵一二,道長既有岐黃之技,還請大施回春妙手醫傷療疾,小王感恩不淺。”當下兩人來至後院,善昌又問起黛玉之疾,跛足道人笑道:“王爺錯會貧道之意了,貧道隻會些占卜問卦、趨吉避凶、拆字測算的營生,聊以行走江湖糊口罷了,若要治病需是尋找那懸壺濟世的郎中才對,叫貧道來有何能為?”善昌適才見他在廟門口的本事,哪裏肯信,忙笑說:“道長既是出家人,豈不知行善積德乃是件大大的陰功,今日之事無論如何要請道長援手,需要多少銀子任憑吩咐,小王決不與尊駕爭較。”
跛足道人見善昌這樣說方點頭道:“既這樣,我也不要你一分一錢銀子,隻是這位姑娘的病已成不起,若要好時隻除一件東西方可救得他,除了這個,便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也無濟於事。”善昌忙問:“是哪一件?”道士笑道:“說起這件東西,識得的說是個命根寶貝,不識得的隻當瓦礫石塊罷了。”善昌不解道:“到底是什麼,有哪些妙處?”道士說:“我說這東西一不是昆侖山上草,二不是東洋海中蛟,乃是一小兒降生時口中所銜的一塊通靈寶玉,此玉能除邪祟,善治百病,若要醫此女之病,非此玉不可。”善昌忙問:“你說的莫非是那賈寶玉項下所佩之玉麼?”道士點頭,善昌心中不快,隻是黛玉之疾日漸沉重,若不依道士所言,恐怕支撐不了幾日,無奈隻得命雨村去跟賈政遞話,借那通靈寶玉一用,且答應隻要肯借玉,便在聖上麵前保他父子無事,賈政聽了這話自然願意,隨雨村往都察院來見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