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回療痼疾忠順借通靈 解疑癖北靜訪雁落(2 / 3)

寶玉在獄中呆了這些日子,雖不曾受過什麼刑罰,隻是他自幼養尊處優,幾曾受過這種罪,且那飯食粗劣難以下咽,因此竟瘦了許多。賈政見他頭發散亂髒汙,衣衫也扯破了幾處,獄中光線又十分陰暗,隻覺得形容枯槁,麵目憔悴,一見之下險些認不出是他,不禁落下淚來。寶玉見了賈政不由也含淚下拜,賈政安慰他幾句,因提起忠順王欲向他借玉一事,原指望一說必成,哪知寶玉卻堅執不肯,賈政怒道:“你今闖下這樣大禍,眼看累及家門,若不是忠順王爺保舉,隻怕你早已沒有命在了,隻借你這塊石頭用幾日,你就裝出這許多張致來,到底是性命要緊,還是這塊頑石要緊。”寶玉冷笑道:“要殺要剮由他忠順王任意施為,隻是要我這塊玉卻不能,我便砸碎了也不借他,叫他趁早歇了這心。”賈政急的切齒罵道:“孽障,你不顧自家死活也罷了,竟全不顧念親戚家人不成。忠順王難道為看中你這塊勞什子?實告訴你罷,如今你林妹妹一病不起,已是危在旦夕了,有個跛足道人說隻除你這塊玉能救得他,別的任是什麼靈丹妙藥都罔效,因此才下駕來借你這塊玉,不然這樣一塊勞什骨子,誰稀罕它不成?”寶玉聽了大吃一驚,忙問:“林妹妹怎麼病了,為什麼病的?他現在怎樣了?”賈政隻略提幾句又問他:“你隻說借不借吧。”寶玉忙摘下那玉遞與賈政,落淚道:“老爺何必問我,既是為妹妹治病而用,別說是要我這塊玉,就是要我這顆心,寶玉亦不敢惜。隻是一件,我如今關在這裏不得去看他,求老爺看在親戚麵上,好歹去看看他。”賈政道:“這個何用你說,他是我外甥女,且又病著,我自然要去看看的。”寶玉還要說時,外麵有人催促,賈政忙答應就來,隻得匆匆囑咐他兩句話,拿著那玉出去了。

這裏忠順王正等得不耐煩時,吳升飛命丫頭送來了通靈寶玉,忠順王大喜,接過看那塊玉石不過雀卵般大小,上有五彩花紋纏繞,又鐫著幾行小字,邊念邊疑惑道:“哪裏有這許多妙處,哄人罷了,恐怕未必管用呢?”那道人說道:“凡夫俗子哪裏知道它的妙處,這玉也是要挑人的,若不是真正有緣人,便拿了去也白搭,不但不能除邪祟,療疾病,隻怕還有禍患呢。”忠順王半信半疑,隻得將那玉遞與道人,看他施法。

道人將那玉托在手中笑說:“玉兄,玉兄,展眼又五六年矣!人間風月場中溫柔鄉裏幾多時光,可還記得當日大荒山無稽崖之事否?我欲帶你返本複原,怎奈你時限未至,劫難未滿,有家也歸不得。若早肯聽我一語,何至今日之辱。罷,罷,看在你我相交一場,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待此劫完畢,再歸鄉不遲。”說罷又徑自走入黛玉房中,對羅帳長歎三聲道:“絳珠仙子,久違了,宿債未償,孽緣未了,竟欲就此撒手回離恨天麼?待貧道助你完了此劫,再去不遲。”瘋瘋癲癲不知說了些什麼,又將那玉來回撫弄幾遍,方交與忠順王,說道:“將此玉懸於病人臥床上方三尺高處,待明日便見效驗,屆時不必人參肉桂這些大補之藥,隻須粳米湯一碗就夠了。”忠順王滿腹狐疑接過那玉,命小丫頭依道士所言將玉掛在黛玉的臥床之上,又請道士禪房敘話,道人笑說:“貧道世外之人,與王爺素無往來,有什麼話可敘?”忠順王又命人奉上幾錠銀元寶,那道士看也不看大笑道:“黃白之物哪裏是學道之人該留戀的,王爺有此閑錢,何不濟散眾生,或可為自己積些陰德呢,貧道取之何用?”說罷不顧善昌挽留,竟自旁若無人般揚長去了,善昌追出庵門外,見那道士去勢如風,履高山如平地,展眼之間身影已消失在山林中了。眾人俱追之不迭,善昌隻得罷了,自回後院來瞧黛玉。

自打從朝鮮回來,北靜王一連六七日不曾上朝,卻為一路風霜染病在床。因他一路上心中念及寶玉一事不知如何了,回來又驚聞寶玉被羈押,忙著要去看他,王妃再三勸說,為寶玉脫罪也不急在這一時,且天色已晚,明日再去不遲,北靜王方才作罷。誰知第二日一早就覺得頭目森森,欲待支撐起床,隻覺眼前發黑,王妃聽了忙命太醫來瞧,卻是感染時疫,須服藥靜養,諸事不宜操心勞力,王妃忙著叫人抓藥熬藥,且告訴門上,若有人來拜一律擋駕,不許別人來打擾王爺休養。北靜王十分支持不住,也隻得暫把寶玉一事撇開,先自調養身體。至第七日上方覺身子鬆快些,扶著丫頭到院子裏散散心,見院內百花盛開,院外草木青蔥甚是可愛,心中十分暢快,順路往外走,不覺來至“知味齋”,因久未至此便欲進去瞧瞧。哪知一見之下卻見裏麵牆上掛的幾幅畫不見了,掛衣裳的架子也不知去向,不禁皺眉問道:“畫都到哪裏去了?衣架子怎麼也不見呢?你們誰動這間書房了?”值事的丫頭忙回道:“因前些日子王妃請了榮府的林姑娘來做客,王妃想著林姑娘是愛讀書寫詩的,就命奴婢們把王爺的內書房收拾了,供林姑娘使用,因此才把這畫摘了擱到外書房去了,衣架子也挪了偏廳去,不是奴婢們大膽擅自作主,還請王爺恕罪。”北靜王聽了點頭道:“我說呢,這便是了,倒是王妃想的周到。”命丫頭們:“去罷,等有事叫你們再來。”幾個丫頭聽了忙將門虛掩,各自散了。這裏北靜王自向椅中坐了,出一會神,忽記起一件事來,忙向架子上拿了一卷《全宋詞》來,翻開書見那幅絹畫猶在,隻是換了位置,便知必是有人動過了。暗自歎口氣,便叫過書房當值的丫頭來問:“這房間王妃可曾來過?”小丫頭忙回道:“自王爺朝鮮去後,王妃一直不曾來過。”北靜王點點頭又問:“那這房間收拾過以後,你林姑娘可來過麼?”那小丫頭歪著腦袋想了半日,方支吾答道:“這個,我不記得了,好象不曾來過。”北靜王見他這樣,又命人去叫另兩個值事的丫頭來問,一個丫頭忙回:“林姑娘來過一次的,待的時間也並不長,不過盞茶功夫就去了。”北靜王忙問他:“隻來過一次,還是你隻知道一次?”那丫頭語氣十分肯定說:“隻有一次的,可巧那日奴婢當值,林姑娘和紫鵑一起來的,他說自己略站站就去,不要我們伺候,奴婢也想著那林姑娘素喜清靜,他既這麼說了,我們也不便打擾,我就去了隔壁房間跟小姐妹們說話,不大功夫就看見林姑娘和紫鵑回去了。聽說當晚林姑娘就向王妃辭行,第二天就回了白雲庵,可不隻來過一次麼。”北靜王聽了這話登時都明白了,心中悶悶不樂,也無心緒再去看書,自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