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阿密得益於大西洋和墨西哥灣的何止海螺。黃尾鯛肉厚骨少,在灣區,沒有一家日本飯館不供應黃尾鯛壽司,講究的是新鮮原味。在邁阿密,則是用辣椒、洋蔥等幾種調味品加上新鮮酸橙汁,把魚醃了生吃,據說又酸又辣又鮮,不過我沒敢嚐試。蜞鰍的英文名字與海豚一模一樣,列在菜單上,常令外地人嚇上一跳。邁阿密的龍蝦大可不必嚐試,那其實隻是一種沒有蟹鉗的小龍蝦,與著名的波士頓龍蝦毫無共同之處。外地人來到邁阿密,都過海擁去邁阿密海灘的阿喬石蟹飯館吃石蟹。那家飯館門庭若市,已有八十多年的曆史,因為買賣好,所以架子也大,從不接受訂位,食客人人平等,一律排隊等候,等候時間可達四小時之久。不過,據說若是知情識趣,往侍者領班手裏適時塞進一張鈔票,則等候的時間可望縮短。在餐桌邊坐下,有身著夜禮服的侍者為你圍上一個大紙圍嘴,以保護你的漂亮衣服。石蟹通常冷吃,其螯肉雪白豐滿,然而本身並無多少滋味,全仗芥末醬或是黃油醬來調味。不過不要緊,沒人理會這個。吃石蟹是邁阿密“到此一遊”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吃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邁阿密。所以,盡管要耐著性子等,盡管戴著圍嘴的樣子有點兒可笑,盡管吃完付賬時錢包癟了好大一塊,還是值得。
邁阿密的另一種風味,卻是再平凡不過的黑豆。它原籍西班牙,傳入南美,成為古巴烹飪的一大基本要素。黑豆可以煮湯、紅燒、拌沙拉。還有一種菜式,是近幾年的新發明:黑豆煮熟後,潷去水分,打成豆泥,捏成一個個扁圓的小餅,然後油炸,加西紅柿蘸醬和酸奶油食用。黑豆飯是邁阿密窮人的高蛋白來源,正所謂一棵草一滴露,窮人自有窮辦法。在邁阿密的古巴飯館裏,我點過一客大蝦拚盤。四隻幹燒蝦,在碧綠的生菜和通紅的西紅柿片上擺得端端正正,旁邊五塊炸大蕉,還有就是一大勺黑豆飯,不窮不富,亦窮亦富,深得聖人中庸之旨。
要說邁阿密的本地菜,就與南部各州頗有瓜葛了。而追根尋源,可以直入著名的大沼澤地區,回溯到印第安人的時代。那時候,烏龜、野鴨子和鴨蛋、青蛙、鱔魚、鱷魚以及各種野菜都是印第安人漁獵采集烹飪的對象。沼澤美食首推鱷魚。鱷魚皮皮包名聞天下,然而鱷魚肉能上餐桌,我還是前幾年去了南部才知道並且嚐到的。鱷魚食用的最佳部分是尾巴,屬低脂肪白肉類。若問鱷魚尾巴什麼滋味,許多老美會說“像雞肉”。不過,據說對於任何在沼澤裏飛走跑跳的動物的滋味,隻要吃得,“像雞肉”是統一標準答案,而於一般的不懂滋味之食客如我之輩,“像雞肉”也確乎是唯一答案。然而,據美食家言,鱷魚肉的滋味與烹飪方式大有關係,最常見的是蘸了雞蛋麵包粉油炸,配西紅柿醬,作開胃菜。此外,可以切塊紅燒,或是做鱷魚香腸。除了鱷魚,還有兩種源自印第安人的菜肴也值得記上一筆,一是沼澤青蛙,肉質潔白,骨骼細小;一是印第安式炸麵餅,將發酵好的麵餅投入熱油炸至金黃色,鬆脆無比,隻是一般的飯館都不供應,據說要到邁阿密以外大沼澤附近的米可薩基(Mi-
ccosukce)印第安村莊的飯館才吃得到。
正餐之後,照老美的習慣,該吃些水果糕點之類的甜食。邁阿密的蛋糕如美國其他地方一樣沒水準,水果卻不錯。由於氣候出色,邁阿密一年四季瓜果滿園,儼然是一些外籍水果如芒果在美國的大本營,很為當地經濟爭光。不過,邁阿密的水果還是以柑橘類為最。佛羅裏達生產的橘汁和葡萄柚汁分別占世界總產量的百分之二十五和百分之五十,鮮橘產量占美國總產量的百分之六十七。說起柑橘,其實也不是佛羅裏達的土著水果,十六世紀時,它才隨西班牙人一同移民佛羅裏達。人看來不服水土,西班牙在佛羅裏達的存在不是一個成功的故事。樹卻得其所哉,不多時候就野生得漫山遍野。至於葡萄柚,據說來自古巴。一八二五年,第一株人工種植的葡萄柚被植入佛羅裏達的土壤,開了柑橘種植業的先聲,自茲至今,蓬蓬勃勃。隨便舉幾個例子,長在園裏的有柑橘、白葡萄柚、粉紅葡萄柚、紅橘、檸檬、酸橙、金橘以及新一代的雜交品種:擺在貨架上的除了鮮果和果汁,更有種種橘醬、橘糖、橘花蜜、橘子酒,琳琅滿目。佛羅裏達州政府於一九○九年將橘花定為州花,一九六七年更別出心裁,宣布橘汁為“州飲料”。不過,在邁阿密地區,柑橘、葡萄柚之類的早期品種已不再大麵積種植,而是星星點點,散布在邁阿密人家的庭院裏。一株盛年的葡萄柚據說一年可以結上千個果子,難怪動員了全家老少左右鄰居都吃不了,隻好用紙口袋裝了,帶到做事的公司去饋贈同事。今天,邁阿密主要種植波斯酸橙,在美國市場的占有率達百分之百。這果子飽滿小巧,綠綠的皮色,在吧台上被調酒師切成薄片,投入杜鬆子酒或其他飲品裏。另有一種酸橘,其貌不揚,卻在邁阿密最誇張的一道菜——烤全豬——裏扮演關鍵角色。烤全豬盛大隆重,隻在聖誕節或重大慶典時才上場。主婦要花幾個小時的時間把汁水從小小的酸橘裏一滴滴擠出來做成醃料,後院裏挖起烤灶,堆起燃料,足足烤上一個白天,才算大功告成。大塊撕開,皮脆肉嫩,也算得是亞熱帶地區別具一格的豪爽。
我去邁阿密,聽了來自佛羅裏達同事的吹噓,當然存了個嚐新的心。我對酸酸的葡萄柚從來不感興趣,所以一門心思都在橘子身上。從超級市場的貨架一直吃到酒店的果盤,不知是否期望過高的關係,沒吃出什麼精彩來。果子也不見得特別大,汁水也不見得特別多,滋味也不見得特別甜。灰溜溜地回來,本想找同事興師問罪,轉念一想,也許是自己沒摸到在邁阿密吃橘子的門道,那同事又是有名的鐵嘴,素來說他不過,便忍了下來。不過,心裏一個疑團始終不解:這橘子不如理想的,到底是邁阿密的錯,還是我的不是。
在邁阿密,有一個族群不可忽視,就是古巴人;有一種飲料不可忽視,就是古巴咖啡。古巴咖啡館很多,大部分樸實無華,不事雕飾。櫃台裏黑眼睛的古巴女郎笑吟吟地推過來一隻小小的紙杯,舉到唇邊時,那種糖和咖啡因的奇妙結合立刻令人飄飄然起來。古巴女郎和靠著櫃台的古巴老人都用充滿了期待的眼睛望著你這個外鄉入。啜一口古巴咖啡簡直就是邁阿密人的一次小小慶典。邁阿密的東南西北都冒著古巴咖啡的香氣。當美國舉國上下提倡健康飲食,視咖啡因和糖幾為洪水猛獸時,邁阿密人卻樂於反其道而行之,將來自異國的古巴咖啡毫無愧色地列為本地特色之一。
做古巴咖啡的咖啡豆當然來自拉丁美洲,但在加工時比普通的咖啡溫度略高一點,時間略長一點。古巴女郎十指尖尖,靈巧地把三勺新磨的咖啡倒進製咖啡器的濾器裏,然後注入一盎司沸水,便有泛著泡沫,幾乎如糖漿般濃稠的液體滴落到濾器下的小杯子裏,加入兩茶匙白糖,攪拌均勻。
據說,邁阿密的許多古巴老頭老太們不屑於接受製咖啡器這種新事物,在家裏還是堅持用紗布小囊(可用舊襪子代替)來濾咖啡。咖啡渣不扔掉,做了花圃裏上好的肥料。白糖當然不可或缺,也是兩茶匙。古巴老人驕傲地說,咖啡和蔗糖兩百年來就是古巴經濟的兩大支柱。古巴十六世紀時從歐洲引進咖啡,十八世紀時咖啡園和甘蔗園已經到處都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古巴難民擁進邁阿密,帶來他們所有的一切,也帶來古巴咖啡。很快,手寫的小小招牌在邁阿密的街道上一一出現。邁阿密人開了眼界,從此欲罷不能。飯館咖啡館辦公室殯儀館發廊醫院,無處不有古巴咖啡,就連小哈瓦那的麥當勞漢堡店也入鄉隨俗,把古巴咖啡堂皇地寫上菜單。在邁阿密熱辣辣的太陽下,頭上冒著熱氣,聽著熱火朝天的拉丁音樂,你會堅決認定,隻有這種香濃熱烈、少而精、短平快的微型咖啡,才是亞熱帶氣候下的最佳選擇。它不論是單獨飲用,還是搭配用番石榴做餡的古巴糕點或一支古巴雪茄,都恰到好處,妙不可言。難怪邁阿密的大街小巷隨處都可以看見“古巴咖啡”的招牌。本地人樂此不疲,觀光客躍躍欲試。
隻是,千萬莫往古巴咖啡裏加奶油一類的東西,那是小孩子喝的玩意。大人要是幹了,就簡直是對古巴咖啡的褻瀆,社交中的絕大失誤。
下城區
在美國的大城市裏,邁阿密隻是個小弟弟。邁阿密下城區的一些所謂的“老”建築,比從全美各地遷來邁阿密安度晚年的退休人士們要年輕得多。全美國大城市的下城區都大同小異,高高的樓,匆匆忙忙的行人,無數的商業交易與爭鬥。要問邁阿密的下城區有什麼特殊之處嗎?它不像是北美大陸的南端,倒像南美大陸“撈過界”的北端。太陽熱辣辣,然而有風。西班牙語、葡萄牙語、海地語、希伯來語和英語和諧地交織在一起。警察在街頭巡行,小販們將流動售貨車停在街角,車上擺滿鮮果和糕點,出租車司機將車停在大廈的陰影裏打盹,戴德縣法院大門前的台階上居然被擦皮鞋的和賣熱狗的做了臨時據點。邁阿密不是紐約,這兒棕櫚搖曳,拉丁女郎衣裙鮮豔,空氣熱烘烘,散發著新擠鮮橘汁和古巴咖啡的香味。
我去邁阿密,原是開會。下城區酒店林立,兩萬與會者大概一多半住在這裏。每天早晨,我們抱著文件夾,站在酒店門外等大會的交通車。交通車緩緩地在下城區轉圈,從一個酒店到另一個酒店。
我們駛過無數的電器行,據說於許多邁阿密人,電器行幾乎已成了下城區的同義詞。店主多是加勒比海一帶的人,移民到了邁阿密。顧客也多是加勒比海一帶的人,到邁阿密來辦事、玩,或是采買。他們成批地買走電視機、立體音響、錄音機。有些人行色匆匆,提了空行李箱進店,裝滿了出來,招來出租車,便直接去了機場。當然,也有別的店。咖啡館、飯館、雜貨店、珠寶店。細細的足金鏈論寸出售。白紙紅字的招貼上用兩種文字寫著:“大降價批發零售隨意”。上首是西班牙文,下頭才是英文。有時候你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下城區,下城區似乎不該有這種小店。
我們也駛過無數的高樓大廈,這才是下城區應該有的樣子。鋼骨水泥、玻璃、陰影、拐角處的鮮花攤、銀行群、大百貨店、大時裝店。從邁阿密凱悅酒店出來,我們行過四十七層高的國際大廈(InternationalPlace),那是貝聿銘的作品。在白天,它是普普通通的灰白色,到了晚上,它立即變得色彩繽紛。一位邁阿密人告訴我,大廈的表麵是一層反光材料,街道對麵樓頂上則有專為它打的燈光,反光材料把燈光反射出來,看上去就像大廈自己發的光。燈光可以變換,大廈夜間的色彩也隨之變換。在國慶日,它是紅白藍三色——美國國旗的顏色;在聖帕屈克節,它是貓兒眼的綠色;在聖誕節,則是傳統的紅白綠節日三色,加上紛紛揚揚雪花的特殊效果。“不過這幾年不大變了,太花錢。”
我在邁阿密的日子裏,國際大廈是黃藍雙色。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在下榻酒店房間的窗戶上看見它的反光。“貝聿銘的設計”,中國人很自豪,因為貝氏是中國血統;美國人也很自豪,因為貝氏是美國公民。
然後,我們橫過邁阿密河上的起落橋。河麵不寬,交通卻繁忙,橋過不多久就得上升一次,讓船兒通過,也叫兩岸車輛排起長龍。這兒是邁阿密河的入海口。喜來登酒店捷足先登,造起大樓,其庭院正對河海交接處,藍天麗日,椰子樹葉在頭頂上嘩啦啦響,邁阿密河靜靜流淌,不時有叫做“水上出租車”的小交通艇嗚嗚駛過。酒店前麵就是比斯肯尼大道,由南向北,左邊是排排店鋪和旅館,依稀可以看見小哈瓦那的繽紛壁畫;右邊,過了邁阿密最豪華的洲際大酒店,是一大片綠地——灣邊公園。公園的南端是一九三三年羅斯福總統遇刺的地方,然而死生有命,總統有驚無險,倒讓隨行的芝加哥市長送了性命。逝者已矣,如今這兒立著一塊碑,紀念一九八六年不幸隕落的“挑戰者”號飛船。公園的北麵,是占地近十六英畝的灣畔商場,有大小一百多家店鋪飯館,加上許多貨攤,廣場中心有樂隊現場演奏。旅遊紀念品琳琅滿目,價錢和質量都十分平民化。年輕英俊的拉美攤主神采煥發,黑眼睛滴溜溜轉,興之所至時,便放聲高歌。所謂享受生命,知足常樂,雖然他隻是守著一個小本經營的貨攤,卻是一副無憂無慮、萬物皆備於我的快樂模樣。在商場的一家西班牙飯館裏,我坐下來要點著名的西班牙海鮮飯,菜單下方卻有一行小字,說此飯恕不供應單身食客,而且等候時間至少二十分鍾,真是掃興得很。結果吃的什麼,除了麵拖小墨魚頭外,已經記不起來,想來總是乏“奇”可陳了。
過了公園,我們的車滾滾駛上麥卡錫公路,橫渡比斯肯尼灣。邁阿密很快就在後邊了。海灣裏停著巨大的豪華遊艇,我們很快被左邊的三座迷你島嶼所吸引。它們是棕櫚島、木槿島和星光島,各由一座灰白色的水泥橋與麥卡錫公路連接。島上豪宅處處,門前的私人碼頭上泊著艇子,椰樹和其他樹木高低有致,搖曳生姿。全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司機介紹道,這三個島上住著大邁阿密地區最有錢的居民,如電影明星某某、某某,黑道大亨某某、某某,都是島上豪宅的主人。
島上靜悄悄的。一個人問:“怎看不見人?”
司機說:“許多屋主隻是冬天來度個假而已。”
人們麵麵相覷,聳聳肩,會心又無奈地一笑。滿車上沒一個人敢想在有生之年住上這樣的屋子。有人拿出照相機來,湊著車窗拍照。
島嶼很快就在後麵了。前頭,邁阿密海灘的高高公寓樓群在我們的眼中升起來。
陽光,沙灘,海浪,藝術裝飾派
——邁阿密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