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雨雪充沛,加州持續六年之旱象解除。草木爭生,百花齊放,造成花粉症發病高潮。各診所門庭若市,做醫生的大約個個心花怒放。我自是在劫難逃,又跑了一趟診所,拿回來一張處方。一邊朝藥房走,一邊不無懊惱地想,這花粉症,來龍去脈,如何處理,我本人都一清二楚,隻因為沒有處方不能買藥,逼得跑這一趟診所。搭上半天時間,日日用去診費,實在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從國內弄藥吧,父母年事漸高,做子女的不能奉養膝下,怎麼好時時拿寄藥這等事去麻煩他們呢。須知天下父母心,對兒女的任何要求,都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況且花粉症在我看來算不上是病,壞運氣罷了。
流感
便是這次真的生了病,我又何當不知道如何去處理。那天,先是感到冷,然後是不想吃飯。花一天燉了個牛尾湯,望著竟要反胃。下了碗陽春麵匆匆吃了,便打算洗個熱水澡上床。入浴時隻覺得渾身肌肉酸痛,我才猛然酌情到也許是生了病。躺上床一量體溫,38.5攝氏度。
那晚上一夜未睡好。頭痛、心跳。開著燈。平均每十分鍾看一次鍾,真個是長夜漫漫。好不容易巴到天明,體溫也升到39攝氏度出頭。
我並不慌。這是流感的典型症狀。病毒性疾病本難治,流感也不例外。大陸隻有一種西藥,叫ABOB,通常與撲爾敏合用治療流感。然而,發熱總得要四五天。在此期間,唯臥床休息,多飲水,進半流質食物而已。隻要能避免繼發感染,一切都自然會好起來。然而問題是我手頭既無ABOB,又無撲爾敏,太陽在窗外升起,咳嗽也隨之而來。我平時極少咳嗽,所以,塑料筒裏也無止咳藥。
看樣子是非去開藥不可了,我想。美國醫學這等發達,說不定有什麼特效藥也未可知。撥電話到診所,那總機接線生說是診所的人尚未上班,不過她可以為我留個條子,到九點鍾診所開門,便會打電話給我約時間。我掛了電話,看看鍾,八點。
眼睜睜看著那分針轉了一又四分之一圈,電話鈴卻始終不響。不得已又打電話去,要求安排急診。那邊的口氣絲毫不像事先接到我的留言,問了幾個例行公事的問題(有無醫療保險之類),便告訴我下午一點三刻來。
我摔下話筒,到美國這幾年,看病要預約是最不習慣的事情之一。在大陸時若是不舒服,都是當日便去看病的。有時人擠,可能會等幾小時,但絕不會像美國這樣往往一預約便是十天半月,今天我是指明的急診,竟然也得等四個半小時。中國有句俗語,道是“病來如山倒”。我永遠弄不懂長久以來美國病人何以能容忍這麼久的耽擱。
整一個上午,我除了不時強迫自己喝水外,便是僵臥在床。眼巴巴望到過午,頭重腳輕地起來,去看病。一點四十分,我到了候診室。小姐很和氣,看了保險卡,請我“稍候”。診所很繁榮,不時有病人進來出去。我“稍候”到二點三十分,才終於聽到叫了我的號,照例由護士先量體溫,量血壓,然後又是“請稍候”。
二點四十分,也即是我到診所整整一小時後,醫生終於露麵,很和氣,聽了病情,點頭同意我“流感”的自我診斷,開了病假條,告訴我要臥床休息,多飲水,進半流質食物。我看她要離去,連忙問道:“大夫,有沒有處方?”
“你不需要處方。流感沒有特效藥。最初二十四小時症狀最嚴重,以後便漸漸減輕,一般四五天退燒,十到十四天痊愈。你頭痛可服阿斯匹林;如果有細菌性繼發感染,你要來開抗生素。”
“我咳嗽。”
“讓它咳。這樣分泌物才不會積聚在肺裏。止咳藥反而壞事。”
我隻得道了謝走出來。看看鍾,二點五十分,五分鍾後,賬單造出來了:九十塊。
我走出診所,卻感到有些悻悻然。我知道為什麼。在大陸,要是看了病卻沒開到藥,那病簡直是白看了。我回到住處,吞下兩片阿斯匹林和一大杯水,然後上床。果然如我和醫生所預料的,我第二天便略有好轉,四天退燒,七天後返公司,兩周後體力基本恢複,隻是咳嗽未愈,早晚總要咳幾聲。買了幾瓶不用處方的咳嗽藥吃了,卻不得斷根。我正在考慮是再去求診呢還是到中藥鋪去買些川貝。川貝四塊錢一兩,填在去心的梨子裏加冰糖燉了,是治咳的古方。中國人終究是中國人,我在病中的那幾日,胃口不佳,躺在床上將種種珍饈美食一一想遍,最後還是覺得一碗白米粥加幾塊醬瓜最引動食欲。
聽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