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談何容易呀……”柳一塵長歎一聲,“這個社會上有幾個是靠自己奮鬥過上好日子的!嫁給高萬裏吧!你永遠不用再奮鬥,趁著青春年少,花樣年華好好的享受不好嗎?”
“如果青春不能用來奮鬥,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去愛自己該愛的人——那麼!還要青春幹什麼?”她看著父親,堅定不移的說:“難道你要我在遙遠的他鄉,一生都抑鬱寡歡,如行屍走肉一般活著嗎?”
“小姐……聽先生的話吧!答應這門親事,一輩子再也不愁吃穿,綾羅綢緞不離身,光彩……體麵的活著……”吳媽也幫著勸,若嫣所堅持的,在他們看來,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現實生活中哪有什麼好壞之分。
“吳媽!您想過沒有,他們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綾羅綢緞都是怎麼得來的?都是偷來搶來的!穿在身上光彩嗎?體麵嗎?”
幾句話問得吳媽低下了頭,半天才低聲的說:“反正人家沒有偷我的……搶我的!”
“您老人家難道還要感謝他們沒有禍害你家嗎?”若嫣為吳媽的冷漠而驚訝!“難道您就應該給人家當傭人,出苦力?而他們就應該高高在上嗎?”
“都是我命不好……不能怪人家!對吧先生?”吳媽轉向柳一塵。
“別忘了……你也是被我這個強盜,壞人養大的!”柳一塵決定用重話刺激一下不聽話的女兒!
“放心吧!以後不會了……”若嫣淒然一笑,快走幾步到了西廂房,並隨手關上了房門。
“嫣兒啊!我沒有別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啊!”柳一塵來到女兒窗下,帶著哀求的聲調說,他知自己說錯話了,傷了女兒的心……
若嫣站在屋裏,聽著父親在窗外的哀求,她心亂如麻!這些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亂哄哄都湧出來,現在要將所有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捋清楚,想明白應該怎麼解決,現在到了決斷的時候了,因為這些事情已經影響到了她的未來!
直到夜幕降臨後若嫣才走出西廂房,看到父親站在堂屋門外發呆,在屋子裏的燈火映照下,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麼頹廢,萎靡不振。
若嫣來到他麵前,替他整理了身上穿著的長衫,“該做新的了,你看,這胸口滿是皺褶……”她說。
柳一塵忙點著頭,“是啊!穿了好久了——趕明兒我去縣城再給你定做兩條裙子,要當下最新潮的……”
“嗯……好!我喜歡綠色,你就給我定做草綠色的吧!看……你也該剪頭發了!太長了……都不像個文明人!吳媽……”
吳媽聽到若嫣的喊聲,忙從廚房跑出來!邊走邊在圍裙上擦著手!“先生說你該餓了,讓我給你熬點紅棗粥,再蒸鍋花香餅子!”
“花香餅子不是蒸的——”若嫣笑了!“咱家還有大一點的蠟燭嗎?”
“有……過年祭祖的時候點剩下的,先生讓我把它收起來!我放到那兒了……”
“在放雜物的那間房子裏,摞在最上麵的破木箱子裏。”柳一塵提醒著吳媽。
“去吧!拿出來,就在這兒點著它……”若嫣說著,到屋裏搬出兩張椅子,一張讓父親坐著,一張高一點的留著放蠟燭!又回到西廂房拿出了她的小梳子,小剪子……
吳媽將蠟燭點著放在椅子上麵,見柳一塵一本正經的坐在那裏,她還不明白若嫣要做什麼!
“花香餅是炕熟的!不是蒸的,去吧!炕的時候火小一點,油多一點……”
吳媽答應著,滿心的疑惑,不明白父女兩人的矛盾是怎麼解開的,但她還是為他們感到高興,畢竟是父女,血濃於水!
若嫣剪的很細心,因為是晚上,又下過雨,潮氣到了夜晚就形成了薄霧,單靠一隻蠟燭帶來多大的光明!柳一塵有點擔心自己的耳朵,不管怎麼說,它們是無辜的,他清楚的記得若嫣給天葵剪頭發時,就曾經剪破過!
“以後不要再戴這個樣子的“瓜皮”帽子了,大熱天的!長衫也不要再穿了——以後也穿一穿洋裝!”若嫣邊細心的剪著頭發邊輕聲細語的說!
“我不穿洋裝……”柳一塵這個老古董對“洋裝”有著根深蒂固的偏見,他搖著頭,嚇得若嫣慌忙舉起拿著剪刀的手,
“中山裝總能穿吧?穿上很精神的……人的思想總得與時俱進,要學著接受新的東西——戰爭唯一的好處就是——加快了曆史前進的步伐,逼著人們去接受新的思想!說白了站爭就是新舊思想的碰撞……別動,小心你的耳朵………”
若嫣說得對,但他沒敢點頭,隻是默默聽下去!
“原本做的事情,從明天開始不要再做了……把他們都遣散吧!”若嫣依舊輕聲細語的說,說完她抬起拿著剪刀的手!
柳一塵借機試探著點點頭……
“明天去把我媽接回來……要是她不願意回來,你就放下身段求她!隻要你不再做以前的事,我媽她會回來的!替我好好照顧她……她心裏很苦的!我的話你明白嗎?”若嫣強忍著悲痛,依然邊細心的剪著頭發邊說!
“我……明白……”柳一塵極力控製住悲傷的情緒,平靜的回答!
“我們會好好的——不要擔心!”若嫣又說。
“多帶點錢吧?窮家富路!走了就不要輕易的回來——哎!你媽,我會讓她平安的!沒人能把我怎麼樣!”柳一塵不會將妻子接回來,不光如此,還要跟她徹底斷絕關係,隻有這樣才能夠不牽連到她!這些想法,也是萬萬不能對若嫣說的,既然她要離開,就讓她輕裝上路。
這時吳媽端上來了粥和花香餅,將屋子裏的那個小點的茶幾搬出來,放在院中,又擺上碗筷。若嫣正巧也幫父親剪好了頭發,“去我屋裏用梳妝鏡照一照,看看是不是精神很多!”
柳一塵剛站起身,吳媽就湊上前去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精神……先生年輕了很多啊!”她誇張的大聲說!
父女二人盡管彼此都心痛不已,但卻都故作輕鬆,往日不苟言笑的柳一塵今晚甚至都和吳媽開起了玩笑,說吳媽在看到高萬裏帶來的“鳳冠霞帔”時驚訝得目瞪口呆,有好幾次都想用手去撫摸那金燦燦的東西,但是都被那個長得小巧玲瓏的“下人”阻攔!最後,他看著正在感到不好意思的吳媽說:“要不要去穿一穿,戴一戴……趕明兒就要給高家送回去了……”
但怯的吳媽慌忙擺著手,匆匆走開了!
吃過晚飯若嫣來到母親的土屋前,在門外站立很久很久,一直等情緒完全穩定後才推門走進裏屋,見母親正坐在油燈下板凳上縫補衣服,就走過去跪在母親麵前,撲到
她的懷裏,默默無語的緊擁著她。做母親的忙放下手裏的針線,想拉她起來坐到床邊,可若嫣就是一動不動,可憐的母親不明就裏,也隻好緊緊擁抱著女兒,就這樣彼此擁抱著過了很久,若嫣站起身,走到門口才回過頭來叫一聲:“媽……”
郭鳶忙答應一聲!
“我……走了!”若嫣又說!
“每走一步都要先看清楚前麵的路再抬腳……夜……又長又黑暗!容易摔跟頭……”郭鳶這樣囑咐女兒,不知為什麼,她感覺今晚的若嫣不似往日的若嫣!
在土窯門口,天葵正坐在一盞油燈旁,借助微弱的光芒正讀著中文版的《泰戈爾詩集》,若嫣冷不丁的到來將他嚇了一大跳!
“讀的什麼書?”她問。
“泰戈爾詩集!”天葵回答!
“讀到哪兒了?”她又問!
“生如夏花……”天葵老實回答。
“朗誦一段吧!讓我想想該怎麼給你說……”若嫣心事重重的說。
“好……我開始朗誦了……”天葵清了清喉嚨。
“……我相信一切能夠聽見,
甚至預見離散!
遇見另一個自己,
而有些瞬間無法把握,
任憑東走西顧,
逝去的必將不返……”天葵停下來,望著若嫣,微弱的燈光下,她的眼眸裏泛著淚花。
沉默許久,她說:“你願意我們離散嗎!?”
“不願意!”天葵丟掉書本麵對著若嫣回答。
“就像你剛才朗誦的那樣……有些瞬間我們無法把握!”若嫣看著天葵的眼睛,淒然的說。
“我們能把握——隻要我們願意把握,隻要不鬆手……”天葵緊握住若嫣的雙手,語調無比堅定!“出了什麼事……告訴我!”
“高萬裏早晨送來了彩禮,父親答應了他……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這裏……走的遠遠的!如果你願意……”
“我願意……隻要不離散!做什麼我都願意……”天葵說著話,已經開始收拾起被褥了。“我會給我爹留封信,但不寫明我們去哪裏,因為他能想到!”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水塘邊傳來一聲咳嗽聲,他們忙過去看時人已經沒有了蹤影,隻見那棵不成才的小桑樹上栓著一頭小毛驢,驢背上馱著一個沉重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