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橋有著輝煌的過去!曾經有過很多美好的事情發生在這裏——”她黯然神傷,“……不應該……胡亂殺人!尤其是在這兒……”
“茶婆說殺的是土匪,不是好人!咱們趕緊走吧……”天葵不想她看到這些恣意流淌的血跡,也許血跡還在尋找那匆忙被人抬走的屍體!
“該受到懲罰的和不應該受到懲罰的——都懲罰了——以公平正義的名義!”若嫣再次看了一眼河水,它正無語東流。
若嫣說的沒錯,老古橋曾經確實輝煌過。這座三眼石橋始建於東漢末年,由當時享有極高名望的許邵,許靖兄弟集資修建,很多著名的文人和官吏聚集在這裏品評,清議時政,詩詞,書畫,人物等等……青年時期的曹操也經常出入此地,給予他“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之預評的就是修建此橋的許邵。
撫今憶昔,不勝天淵之歎!當年的豪邁英雄,文人墨客都已不見蹤跡,隻有這看上去毫無改變的小橋流水,枯樹昏鴉冷靜的注視著這個濁世,一日日,一年年,一朝朝,一代代,無盡的悲歡離合盡皆在這上演,似乎一切都不曾改變。然而曾經的曾經早已不再是曾經,曆史的巨輪不停地向前碾壓,若大浪淘沙般淘汰了多少人?
又湮滅了多少故事……隻可惜這個曆史巨輪沿著走的是一條弧線,永遠不停的畫著圓圈,致使曆史不停的重演!無奈何曆史又偏愛悲劇……當年許邵兄弟及所有人清議,抨擊的時政,諸如社會的黑暗,當權者的軟弱無能,官吏的橫征暴斂,貪汙腐敗,侵略者的貪婪殘忍,人民在萬般苦難中的掙紮,反抗……千百年來這些災難若幽靈般在頭頂盤旋……
……
若嫣思考著,也煩惱著,天葵在前麵走,她就機械的跟在後麵。買完藥,天葵又問她想吃什麼,卻發現剛買的燒餅她一口都沒有吃,看她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樣子,天葵忙把手背放在她額頭上一會兒,然後又放在自己額頭上一會兒,“嗯,不發燒!”他長出一口氣!
若嫣笑了,她是故意露出笑容來的。不然的話天葵又會提心吊膽!她笑著調皮地掰了一小塊兒燒餅,將剩下的塞給天葵,又喝了茶水,他這才放了心,買完藥天葵說:“雇輛馬車吧?”這麼遠的路程,她已經很累了,但不能以她的名義,“咱們要盡量塊一點回去,步行太慢了!小妮子等著吃藥呢!”
若嫣點點頭,她還沒有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橋頭的血跡就像一把鑰匙,趁毫無防備之下打開了她腦海中隱藏著的那個神秘的盒子,勾起了她無盡的想像力,想像力是憂鬱的種子,這些年的許多不好的記憶又成了“種子”的肥料,種子開始瘋長,滋生出了無盡的煩憂——父親黑夜裏的馬蹄聲和他那隱藏在臥室裏的密室中的那些沾滿血跡的刀和槍以及來曆不明的財寶,母親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悲哀和恐懼,還有她永遠不願透露半個字的身世以及腦後的疤痕,宋天堂殘忍的麻臉,高萬裏謙卑虛偽的笑容……他們的臉龐糾集在一起,都被圍困在血海漩渦裏,不停的掙紮……若嫣使勁搖了搖頭,想要趕走腦海中這些奇怪的,恐怖的念頭及畫麵,但它們總是揮之不去!她有一種可怕的感覺,這一切都是預言,終將發生!
天葵見她點了頭,就飛奔著去雇了馬車,在借助馬車車篷遮擋下,天葵又吻了吻她的額頭,以確定她沒有發燒,若嫣笑著拍拍他的臉,以示安慰。到村口時她也要直接去小妮子家,天葵忙阻止,說她隻是受涼了,吃完藥就會好,還是趕緊回家休息吧!若嫣知道拗不過他,隻好直接回家了,此時已是傍晚,天上烏雲再次聚攏,完全遮蓋住了太陽!
若嫣老遠就看到栓在門外的大黑馬,看到黑馬就想到馬兒的主人,醜陋邪惡的宋天堂——她停下腳步,猶豫一下,然後加快步伐,黑馬看到她,兩隻前腿交替著在地上踩幾下,發出“噠噠”的響聲,又低下頭,打了個響鼻,以示禮貌後,才抬起頭看著她,若嫣撫摸下它的鬃毛,它很高興,並感到自豪,慌忙不失時機地用頭蹭她的手臂,以圖得到更多的愛撫!
馬兒如願了,少女邊輕撫著它脊背上的鬃毛,邊低下頭,看到了鞭炮炸響後殘留在滿地的花花綠綠的紙屑,如地毯一般厚厚的鋪滿地,裏麵參雜著許多沒有炸響的鞭炮,她猛地想起了早晨在土窯聽到的時遠時近的鞭炮聲!忙來到大門口,抬腳剛要邁過門檻,隔著影壁牆就聽到宋天堂粗狂的聲音:“如果天葵那個窮小子膽敢壞了咱們的事情,我就請他吃免費的“糖豆”{子彈}!……壞種……送他去天堂!別忘了我的名字就叫“送[宋]天堂”!專門送人去天堂的——大哥……你就狠狠心吧!那高家在這方圓百裏都是獨一份,若嫣嫁到他們家,那可是掉進了福窩裏……對吧吳媽!到時連你這個糟老婆子也跟著享福去……”
若嫣聽了,愣了一愣,就躡手躡腳輕邁小步來到影壁牆邊,聽到父親柳一塵不耐煩的說:“你告訴他們不要著急,容我考慮一下再做決定!你記住,決不允許你在弟兄們麵前煽風點火,天葵父子不能受到任何傷害……”
“考慮?還考慮什麼呀?他們爺倆受不受傷害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弟兄們都快瘋了……吳媽想幹什麼?……難道是打算去通風報信嗎?站著別動……大哥你不是和高少爺定好日子了嗎?中秋節迎娶……難道你想悔婚!?”宋天堂跺著腳,若嫣隔著影壁都感覺到了大地在顫抖!“弟兄們的全部身家性命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間!王天龍,王天霸兄弟兩個今天上午行的刑,可憐天龍兄弟的兒子,天霸兄弟的兩個女兒,都陪著他們的老爹送了命……”最後,宋天堂緩了一口氣,他說:“對於你的寶貝女兒,眼前隻有兩條路可以走——嫁給高少爺,大家都能活!嫁給吳天葵——在縣警署對我動手之前,我會親手送他去天堂……那個窮小子第一個死!”
宋天堂說完舉起手中的馬鞭狠狠的抽了幾下影壁牆,以表達自己的不滿,位於影壁牆另一麵的怪獸麒麟,對於宋天堂的無禮一如既往的持忍讓態度!宋天堂也是在向柳一塵示威,嚇得吳媽慌忙繞到影壁牆後躲避,不曾想正好看到站在影壁後麵的若嫣。
“小姐……”
宋天堂聽到吳媽的叫喊,忙走過來,“咦……恭喜大侄女了!”他誇張地抱了抱拳,咧開嘴“嘎嘎”的笑幾聲,露出滿口黃牙,一臉的黑痣像是要乘機滾落下來!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高萬裏——柳若嫣——真是“郎才女貌,天賜良緣”啊……”
若嫣直接將目光繞過宋天堂,深深的看著父親,此時的柳一塵聽了宋天堂的話。氣的麵色鐵青!他衝著這個討厭的手下擺擺手,宋天堂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死死地盯著若嫣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看到柳一塵滿臉殺氣才肯離去!
宋天堂的馬蹄聲漸漸遠去,然而困境依舊,柳一塵背過身去麵對著堂屋門口,一時間羞愧難當,他愧對女兒,由於自己的無能,讓她陷入如此困境!
“是高萬裏來了嗎?”她問吳媽,聲音出奇的平靜!
吳媽點點頭,“彩禮在堂屋……”她指著屋裏的大紅箱子,“裏麵都是寶貝!來了很多人,可氣派了!”她說著眼睛裏閃著光!
若嫣想起了黎明時分半路上遇到的那些抬著箱子的人,“一群幽靈……哦!那您要受累了吳媽!”
“我不怕累……”吳媽不明白若嫣的話……
“嗯!不怕累就好!麻煩您打水將整個院子都衝洗一遍……我太累了,不能幫你——對了!屋裏也要衝洗,把那些箱子扔了,扔得遠遠的。”說完她轉身要回西廂房。
“可是……小姐!天剛剛下過雨呀!你看,這地上的青石衝洗得明晃晃的,很幹淨啊?”吳媽糊塗了!
若嫣回過頭來衝著吳媽露出笑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以後不要再叫“小姐”,你也不是咱家的什麼“下人”,咱們是平等的!——再衝洗一遍吧!尤其是高萬裏站立的地方!——真惡心!”
一旁邊的柳一塵聽了女兒的話,忍不住說:“你去看看嘛!看看人家的彩禮!——唉!就會知道人家的誠意!”
“哼!誠意!”若嫣冷笑,“他們父子放高利貸的時候也很有誠意——去戰場上撿武器,掏那些戰死沙場的戰士的衣兜時也很有誠意——做糧食生意時小秤買進大秤賣出的時候也很有誠意——跟警署裏的人勾結,為了謀財,胡亂給人亂扣帽子,羅織罪名草菅人命的時候也很有誠意……他們——隻對金錢有誠意!”
“至少……至少他能讓你過上平安太平日子!他向我保證——成親後會帶你去美國,永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也不用擔心日本人會打過來……他能給你的……我這個做父親的給不了你!天葵更是給不了你任何東西……”柳一塵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女兒,傷感的說!
“天葵能給我的……他高萬裏永遠給不了!我和天葵的感情他也永遠不會懂!您難道也不懂嗎?——日本人要是打過來,我們就去參軍,去戰鬥——我們更不怕窮日子,我們可以去奮鬥!流血都不怕,還會怕流汗嗎?!”若嫣轉回身,看著父親,說著她心中的想法,心中想著天葵,滿滿的都是溫情,說到動情處,雙眼蓄滿淚水……
柳一塵也忍不住潸然淚下,對於天葵,他是滿意的。若沒有縣警署的拘捕令,他們的親事順理成章。而如今呢!由於自己的原因,她也會受到牽連,並因此而丟掉性命……他又何嚐不知高萬裏父子是什麼樣子的人!可就是這樣的人卻能讓所有人都化險為夷……唉!這一切原因當然不能對她講,也說不出口!父親惹的禍卻要靠犧牲女兒的幸福來解救,當然無法說出口!更何況如今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又時逢亂世,人心險惡,若是她決意不允,宋天堂他們都不會善罷甘休,她和天葵時時刻刻都處在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