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若嫣來到母親郭鳶的住處,剛坐了不一會兒就聽見雨滴打在槐樹葉上發出悲哀的聲音,明顯的比白天的雨滴急促許多,天公在盡情地傾倒著煩惱,把沾上雨滴的人也惹得心煩意亂,郭鳶吹滅油燈幫女兒蓋好被子後緊擁著她,麵孔埋在發絲中貪婪的吮吸著,少女身體裏自然散發出來的神秘暗香給了她很多安慰,若嫣知道母親並沒有睡著,於是就翻過身和她麵對麵,一隻手無意識的在她的脖頸處揉搓,在後腦的發髻叢中感覺到一處像刀疤的長長痕跡!“這是怎麼了?”她問母親,郭鳶沒有說話,推開她的手,把女兒抱的更緊了!
躲在自己家牆角一側的柳一塵看到母女二人熄滅了燈,長歎了一口氣,有一點點失望,回去搬把認為坐上去舒服一點椅子,撐著黃油傘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開始期待那一道道閃電如約而至,撒下遍地精靈,陪他度過這漫漫長夜……
柳一塵強烈期待的閃電並沒有出現,心中想得到瞬間光明的美好願望也破滅了,午夜過後他頹廢地將整個上半部分身體隨意地堆在冷漠僵硬的椅子上,黃油傘受到了風的擺弄,在他手裏不安的左右前後任意搖擺,任憑綿綿細雨巧妙的躲過雨傘,傾灑在他視之為文明象征的天青色長衫上,在艱難地迎來黎明的前一個小時,一條大青蛇帶來了黎明之前的黑暗,它遊移到他的腳邊昂起頭,衝著眼前這個悲哀的人吐了幾下“信子”,對方沒有任何那怕一絲一毫的反應,這是對眼前醜陋的物種和黑暗最強烈的蔑視,如果你極度的討厭他(它),就當他不存在!又停了一會兒柳一塵站了起來,煩躁的踢翻了椅子,拖著他那濕透了的長衫緩慢離去,把纏繞在椅子腿上的青蛇恥辱地留在原地!
回到家後他飛快地脫去長衫,就一頭紮在了被窩裏,悲哀過後是消極,一切好的及不好的都隨它去吧。剛剛睡著就夢到整個大地一片汪洋,門外的兩個石獅子漂浮在水裏,浮浮沉沉的漸漸遠去……
醜陋的青蛇在柳一塵腳邊吐著“信子”的時候若嫣也起床了,順手拿起母親的木梳就慌張的出了門,外麵還在霧雨蒙蒙,又伸手不見五指,被驚醒了的郭鳶對女兒的反常行為不理解,就在被窩裏呼喚詢問,匆忙的若嫣沒有聽到,故此也就沒有回答,將身體毫不猶豫地投入到無盡黑暗中,借著燈籠微弱膽怯的光芒在泥濘裏艱難行走至自家牆角時,看到一個影影綽綽拖著長衫的暗影,弓著腰低著頭,頹廢的模樣令人痛苦,知道是父親,想安慰他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跟在後麵走過傾倒的椅子旁邊時她都沒有低頭看上一眼,滿懷期待的青蛇失望到了極點,隻好恥辱地鬆開身體,從椅子腿上滑落下來,快速的離去了。
若嫣惦記著天葵,不顧隨時滑倒的危險快步向著土窯而去,在將要拐到可以直達土窯的小路上時,影影綽綽看到一行人向這邊走過來,在被濕氣籠罩著的黑暗裏他們就似一群幽靈!她是在拐過彎時燈籠差點碰到他們抬著的物品時才不經意間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他們穿著紅褲子抬著的又是一個個大紅箱子,若嫣壓根不會認為這群“幽靈”和自己有任何關聯,她這時候隻關心天葵,擔心他在對夢想中的未來極度渴望下做出傻事來。
土窯門口用一塊破布遮擋著,天葵打著地鋪睡在煤火旁邊,磚以經燒的泛紅,該熄火了,一點點底火呈暗紅色,將他的麵孔映照得紅撲撲的,從他嘴角隱約可見的笑容判斷,此時應該在美夢中留連忘返。若嫣一聲輕歎,吹滅燈籠放在一邊,在他身邊坐下來,把濕透了的鞋子放在火邊烘烤,用右手在他嘴角輕輕撫摸一下,抬起手見他笑容依舊!此情此景,她想起上次想要吟誦的泰戈爾的詩句——
……當我愛來了,
坐在我身邊,
當我身軀震顫,
我的眼睫下垂,
夜更深了——
風吹燈滅,
雲片在繁星上曳過輕紗……
她忘情地望著眼前熟睡的人兒,想著未來,生在這樣的時代,對未來不能也不敢有太多的期許,珍惜當下這平淡,美好時光吧!
如果不是遠處傳來的鞭炮聲,她會想的更多……
鞭炮聲是孤獨的北風在四處流浪時無意中帶過來的,匆匆的就來了,沒有任何的征兆……
天葵猛地坐了起來,緊抓住若嫣的手——
“聽……若嫣……你聽啊!開始了……你為什麼不高興啊!開始了……”
他使勁搖晃著若嫣的手臂,把她的手都抓疼了,雙眼直勾勾望著眼前的煤火,憂傷的語氣中摻雜著喜悅!若嫣想安慰他,使他冷靜下來,或者使他從半睡半醒的狀態中完全蘇醒過來,可是太突然了,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言語,隻能關切看著他連問:“怎麼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