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凜凜接過，在周恣陽亮晶晶的視線中朝他沉靜一笑，“謝謝你，再見。”忽略掉男孩子臉上顯而易見的失落，趙凜凜轉身匆匆走開。卻在背對著仍然固執站在原地的男孩子的一瞬間，視野模糊一片。
她自己都不在意的生日，卻有人牢記在心。
可越是這樣，趙凜凜越不敢靠近。自責和曾經的埋怨成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高山，赤手空拳的結果無外乎是粉身碎骨。
像是掩飾什麼，趙凜凜將周恣陽的禮物扔到了書包最底層。被王後雄地理書冊和黃岡真題層層掩埋起來。坐在書桌前，翻開模擬卷準備動筆。趙凜凜的視線卻控製不了地朝角落的書包飄去，磨蹭了半個小時，才勉強完成了選擇題。
索性起身去廚房泡了一杯牛奶，趙凜凜在知識的重壓下將周恣陽的禮物解救出來。
第一頁是他畫上的一個笨拙笑臉，旁邊是幾行字。趙凜凜能想象到他在桌前，一筆一劃認真勾勒的模樣，脊背挺直，模樣美好。
第二頁是小升初的考試，他們一前一後坐著，周恣陽的手放在趙凜凜的頭發上，她正回頭對他怒目而視。
第三頁是在學校大門拍畢業照，他們認出彼此，在人群中牽著各自家長的手傻笑。
第四頁是趙凜凜和周恣陽坐了同桌，她一臉喜色卻裝模作樣地在桌上畫了一道三八線。
……
一頁頁地翻過去，在周恣陽略顯淒慘的畫筆下，趙凜凜勉強辨認出她和他一路成長變化的曆程，但唯一不變的是周恣陽嘴角燦爛的笑和她溫順平和的眉眼。
直到中考前夕，周恣陽那日一反常態的安靜，如此幾節課下來卻讓趙凜凜抓狂，她襲上周恣陽的腰間。本以為他會笑哈哈地求饒，這是隻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周恣陽的弱點。但周恣陽隻是抓下她的手，炎炎夏日裏，趙凜凜卻摸到了他手心的冷汗。
沒有察覺到這個行為多麼曖昧，周恣陽隻是定定看著她，“凜凜，勾踐臥薪嚐膽，韓信胯下之辱，所以……”趙凜凜毫不客氣地一記響指彈向他的額頭，但在周恣陽手中的左手卻偷偷轉了個向，變成相握的姿勢。
“凜凜……我們，一起去一中好不好。”周恣陽在十三歲那年許下了他人生的第一個承諾。那時一心保護趙凜凜的他，卻沒有想過善意的謊言，在真相來臨的那天，人們所在意的往往是後兩個字。
所以世間有那麼多分離和仇恨。
趙凜凜也不例外，考試結束後的滿心歡喜卻在麵對空蕩蕩的家變成了一腔酸澀。她的媽媽在沙發上啜泣，“凜凜，你爸爸做假賬被查到了，有期徒刑15年……”後麵的話趙凜凜再也沒有聽到，她隻是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動不動直到臉頰被濕了複幹的淚痕燒灼得疼痛難忍。
很快她就知道了，把她父親送進監獄的檢察官姓周。趙凜凜第一次嚐到了欺騙的滋味，她撕掉了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在紛紛揚揚的碎屑中對著打來電話的周恣陽冷冷說出了我恨你三個字。
後麵她是怎麼樣對著那通電話嘶吼宣泄，她已經忘卻了，但周恣陽掛斷電話時一句沉甸甸的對不起卻沉進了骨血中。
她滿含淚水的起身，窗外正是日落。
麵前的父親好像衰老了很多，但眼中的閑適神色是以前連夜加班時沒有的。趙凜凜不知是喜是憂，但父親的溫暖語調讓她很想流淚。
他說，“凜凜，我是為我犯下的錯而在這裏。但我不希望我唯一的女兒擔上不屬於你的仇恨。至少那個時候你還有一個很好的男孩子在身邊……”
本來滿心酸澀的趙凜凜卻如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迅速紅了眼，“爸爸……你……怎麼知道的？”
玻璃對麵的男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因為你是我女兒啊。”趙凜凜垂眼，放在腿上的雙手用力攪成一團，她才能控製自己如談論天氣般說出那句話，“媽媽……找了個新的叔叔……”
她深知父親沒有漏掉她顫抖的嗓音，但她沒法在自己深愛的男人麵前正視這個事實。她沒有媽媽那麼狠心。
“凜凜，聽話吧。”一旁的獄警提示時間到了，趙凜凜起身，目送著父親慢慢離去。麵前那堵牆白得刺眼，她假裝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眼角悄悄流出的無色液體。
盡管她再三避免，即將成為她新爸爸的那個人似乎仍然自然和諧的融入了她的周圍。趙凜凜開始在最愛的外婆家頻繁見到那個男人，她仍然固執地叫他劉叔叔。他也不在意隻是笑眯眯地看著她，偶爾給她幾件禮物。
但趙凜凜總是選擇把它們束之高閣，好像隻有這個方式才能提醒自己，她的那聲爸爸永遠隻留給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