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愈等愈急,如坐針氈,在薛雲離去半個時辰後便出門尋找,幾乎找遍了半個青州城,在一巷口見他暈倒在地,登時大駭,急忙扶起薛雲,使其半身靠在他身上,搖了搖他,道:“醒醒,醒醒。”
然而薛雲未醒,文豪伸手探其鼻息,確認無礙後鬆了口氣,又晃晃他,道:“快醒醒。”屆時薛雲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文豪一喜,道:“你醒啦。”伊始薛雲神情迷茫,忽然他如夢初醒,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幾步跑進巷子,裏麵卻空無一人。
薛雲心想:“他們早就走了,不知道姑娘有沒有受傷。”對天權派的所作所為頗是不齒。文豪覺得莫名其妙,問道:“怎麼了?”薛雲道:“沒事。”文豪又問道:“你找到姑娘了嗎?”薛雲想了想,道:“沒有,我們去周散宅邸罷。”此事複雜,他並未打算傳出來。
由文豪帶路,兩人來到一棟建構雄偉的宅邸前,門口左右各有一隻凶神惡煞、栩栩如生的石獅,朱紅色的大門上方掛一塊寫著金漆大字“周宅”的黑色牌匾,進門處站了兩位黑衣家丁。
文豪道:“就是這裏。”然後對看門的家丁說道:“大哥,我朋友想在貴府尋個差事,還請報個信。”其中一個家丁看了眼薛雲,說道:“是你嗎?”薛雲點點頭,家丁道:“兄弟虎背熊腰,身體不錯啊。”薛雲笑了笑,道:“我以前是山中獵戶。”另一個家丁說道:“我進去通報,你在這等等。”
留在門口的家丁搭話道:“兄弟準備做個什麼差事?”薛雲想也不想說道:“有差事就行,我不挑。”家丁笑嗬嗬道:“能吃苦是好事。”文豪道:“周府的待遇如何?”家丁說道:“俸祿七百錢,食宿老爺提供。”
文豪感慨道:“周老爺不愧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家丁“嘖嘖”兩聲,道:“周老爺人不錯,就是大小姐……”話沒說完,就有兩人走來,家丁立時閉嘴。薛雲心裏好奇,暗道:“大小姐怎麼了?”
回來的家丁跟在一個大肚便便的男人身後,那男人身穿綠色錦緞,頭戴一頂黃色小帽,帽中心有一顆小的寶石,整個人顯得珠光寶氣。
他睥睨著兩人,故意慢慢地說道:“我是周家的管家,誰要找差事?”薛雲頷首道:“在下。”男人對他說道:“我姓黃,日後你叫我黃管家。”他頓了一下,道:“你會武功嗎?路子幹淨嗎?”
薛雲說道:“不會,這把劍是我……”他尋思:“雲叔於我有養育之恩,待我如親子,我應叫他聲爹。”說道:“是我父親的遺物。我從小在山裏打獵。”黃管家道:“好,俸祿五百,以後會增加,包吃包住,有異議嗎?”
薛雲說道:“沒異議。”黃管家道:“隨我來。”他轉身進門。薛雲對文豪說道:“文兄弟,謝謝你的照顧,我要走了。”文豪笑道:“不用矯情,你去罷。”薛雲說道:“以後還有相見之日嗎?”文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說完毅然離去。
管家領著薛雲走過前院蓮花門,視野突然豁然開朗,花香撲麵而來,一個偌大的天井呈現眼前,四個角落是小花壇,幾名下人正忙於鋤草,管家介紹道:“左右各有三間廂房,這是正前院,周宅共四進院與一附屬花園。”
薛雲點點頭,管家指著前麵,道:“那是過廳,周老爺會客之地,然後是正後院與後院。那是我們起居的地方,外人不得入內,包括你等男仆。”
周宅占地甚廣,下人頗多,薛雲一路上見著十幾個下人,盡都忙裏忙外各盡其職,無人故作忙態,薛雲心想:“不愧是大莊園。”
黃管家邊走邊說:“你叫什麼名字?”薛雲答出姓名,黃管家道:“府裏規矩繁多,你要小心。多問問其他人,記牢規矩,一旦犯錯,即將掃地出門,無改過之餘地。”薛雲說道:“明白。”
二人走進一間小獨房,隻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先生坐在張木桌旁,聚精會神地在賬本上寫寫畫畫,全然不覺有人進來。
黃管家輕咳一聲,老者抬頭一看,道:“新家丁來求差事嗎?”黃管家道:“沒錯,讓他去看門。”老者頷首,對黃管家道:“你忙去吧,剩下的交給我。”黃管家離去以後,老者淡淡地打量著薛雲一身,薛雲隻覺奇怪,道:“老先生有什麼要問的嗎?”
老先生說道:“問自然要問清楚,不然你是偷雞摸狗之輩可連累了我。”薛雲尷尬一笑,老先生道:“你為什麼背一把劍,你會武功嗎?”薛雲將說給黃管家的話重複一遍,老先生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裏的?”
薛雲說道:“我一個朋友帶我來的。”老先生道:“人呢?”薛雲道:“走了。”老者閉上眼,有一陣沒說話,然後道:“你負責看門,俸祿五百錢一月。”薛雲道:“謝謝。”老者放下筆,道:“我帶你去看住所。”
這位老先生年紀比管家大,但是精神麵貌要好他不少,他的眼神銳利,目光極具洞察力,興許是因為那隻立體的鷹鉤鼻。而且他步伐穩健,走路快速,不像胖管家慢慢悠悠的,薛雲心想:“胖管家怕是油水吃多了沒鍛煉。”
男家丁的住所在前院倒座房,離大門不遠。薛雲進屋後微微吃驚,隻見十幾張相連的床鋪,被子統統疊得規規矩矩,整齊劃一地擺在木枕邊,地麵十分幹淨,整間房雖供給多人,卻毫不邋遢。
老先生指著一張床,床上放有一套衣服,他說道:“你住在這,行李放在床底。”他看了下薛雲,道:“不過你沒有行李。總之時刻注意房間清潔,黃管家不定時會檢查。”薛雲過慣了山上閑雲野鶴的日子,突然被條條框框限製,心裏頗感束縛,卻也答應了老先生,心想:“日後隻有慢慢習慣了。”
薛雲換上周宅家丁規定的藍色長袍後,兩人出門扭頭穿過一條廊道便到大門,守門的家丁異口同聲道:“周老,你好。”被稱為周老的老先生微頷首,道:“我好得很,我領來這人叫‘薛雲’,與你二人一同守門。”薛雲笑道:“請多指教。”他二人善意一笑,道:“好說好說。”
周老道:“教教他規矩,我先走了。”二人躬身齊道:“周老慢走。”待周老消失在前院影壁後,二人才站直,薛雲心想:“用不著這般畢恭畢敬吧。”他是不清楚周宅的森嚴紀律,稍有不敬上級之舉便有大禍臨頭。
稍黑點的家丁說道:“我叫蔣遠,他叫楊軍。”薛雲說道:“初來乍到,還請兩位嘮叨嘮叨周宅的規矩。”楊軍甩甩手道:“咱們替人辦事,相互無須多禮。”蔣遠也道:“對對,講得對。”薛雲心裏一喜,暗道:“他二人非拘泥於禮俗之輩,交流起來也自在。”楊軍將周宅的十六條大規三十二條小規詳細背了一遍,薛雲問道:“你怎會背得如此熟口?”
蔣遠無奈道:“每個月管家會抽背,如若背不出便會受家法伺候,兄弟我們也是有苦難言啊。”薛雲皺了皺眉頭,還未說話,楊軍先道:“周宅規矩雖多,可隻要安分守己,一般不會有人為難。”蔣遠補充道:“不過切記小心周家小姐。”楊軍跟著道:“對,周家小姐,周皛。”
薛雲心想:“又提到周家小姐,他倆如此強調,難不成那大小姐是三頭六臂,亦或是牛鬼蛇神?”他未過問,欣然道:“我明白了。”
周散是青州城名望極高的豪紳,平日常作善事,與多方交好,與他有矛盾的人屈指可數。他育有一女,名叫周皛,生性頑皮,刁蠻任性,周宅每一個下人都被捉弄過,而且還不能生氣,個個皆是忍氣吞聲,對周皛談虎色變。不知不覺薛雲在周宅待了三日,對周家有大致的了解,不過因為周散攜周皛去徐州的龍王廟燒香,至今未歸,所以沒見著兩人正臉。
這天薛雲、蔣遠和楊軍在門口站崗,薛雲酒癮上來,道:“你們喝過酒嗎?”蔣遠道:“自然,我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薛雲興起,“喲”了一聲,道:“咱們去買點酒喝如何?”楊軍不喜酒,見二人商討買酒,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默不作聲。
蔣遠立馬搖頭,他可不敢在周宅喝酒。但經薛雲一提,倒想小酌兩口,一時遲疑,不知開口說甚,薛雲猜出他的心思,慫恿道:“這條街那頭就有酒家,咱倆去去就來,這裏有楊軍在,出不了岔子。”
蔣遠想了想,仍然拒絕道:“不行,我們須堅守崗位。”可表情不堅決,底氣不足,薛雲暗笑,又道:“就一小會兒,別怕事。”蔣遠道:“我不是怕事,我,我是為你著想。”他嘴上不軟,解釋道:“你初來周宅,我怕你犯了錯被趕走,才到手的差事就丟了。”
薛雲假意激道:“我瞧你就是膽小怕事,罷了,我一個人去。”轉身欲走,蔣遠忙道:“罷了罷了,我陪你去。”楊軍旁觀者清,無奈地搖搖頭,暗道:“用個小小的激將法就能騙了你。”兩人並肩走出大門,蔣遠還在說:“我可不是怕事。”薛雲似笑非笑,道:“了解,了解。”
不多時,兩人便興高采烈地回來了,楊軍見其兩手空空,問道:“酒呢?”薛雲笑著拉開胸前衣襟,裏麵有一酒葫蘆,楊軍再看蔣遠,後者胸口高高鼓起,楊軍問道:“你拿了幾個?”蔣遠伸出三個指頭,笑而不語,薛雲說道:“一到酒館比誰都積極。”